父亲进城

2009-06-18 11:44 | 作者:黄昌业 | 散文吧首发

喜欢季的傍晚,清爽的空气,轻舔皮肤。更喜欢流落在灯火斑斓的城市里,托起守候的眼神,定睛望着微风留恋处,寻找父亲进城时怀中折叠着的老家那道风景。

父亲一辈子都生活在农村,肩披一身的尘埃,指缝隙染满着泥土的气息,赤脚裸露着洗不掉的世态尘迹。举目无亲的城里,对父亲来说是很遥远的,也是很茫然的。父亲第一次进城是我考取县城中学那一年,陪我去报名的。父亲或许是怕城里人嫌弃我们乡下人的落后、土气,进城的前一天晚上,特意从箱底翻出了他那件平日里几乎舍不得穿的袖白衬衫,修剪了浸染着太阳醒味的乱发,刮掉了汗渍渍的胡子,从头到脚进行了脱胎换骨式的洗礼。可到了城里,我和父亲满口土得掉渣的老家土语,还是没能融入城市的喧闹中。

初进城的父亲一脸的迷茫。楼高,车多,人多,一番欣欣向荣的热闹场面,让父亲目不暇接。城里的男人、女人,精神焕发,闲情逸致,使父亲身上的泥土更显得负重。父亲一让一闪,颤惊惊地牵着我走在城市的街上。初秋的风,苍凉浸透我脊梁。一样的时代,我和父亲过着陪着牛羊反刍的生活,在城市的十字路口彷徨。但心头也会偶尔涌动暖流,感激父亲拖着我进城,用他一双脚,为我丈量环城路的长度,用他一双手,托起我攀越的高度。

随后十年的城市生活,我经历了初中、高中、大学不同的人生阶段。可在我与别人比父母的懵懵年龄,每次有人要问我父亲做什么时,我总不愿回答。每一次的家长会,也总是向老师递上一张自己为父亲代写的请假条,编织千百个理由不让父亲进城。因为我怕,我怕城里的孩子笑话。走在早已熟悉的城市霓虹灯下,时常以为自己像风筝样已离开了沉重的地面,飞进了城市蔚蓝的天空,并千百次地对自己说,“我是城市的孩子了。”可每次拿着父亲的邮戳,兑换浸染着父的几张皱褶钱时,才发现自己仍然站父亲的臂膀上,扎根在故土。彻底明白心灵的净土,在于心底处,而不在于自己身在哪里。

大学毕业后,选择了留在我一直向往的城市,过起了早九晚五,双休日陪妻带儿周游的城市生活。不过也时常打电话给家乡的父亲,希望陪父亲过一段城里的生活,可父亲总是犹豫不决。直到我儿子出世,父亲才肯离开农村,再次进城。记得那次父亲坐了六个小时的长途车,到达我工作的城市已是晚上八点多了。父亲坐的是过路车,还没有到站就给人赶下车了。在陌生的城市里,在穿梭的车流中,父亲几乎不敢越雷池半步。虽然父亲带了个电话,但一直说不清楚他所在的具体地方。我叫了个熟悉城市街道的的士,花了半个多钟才接到了风尘仆仆的父亲。父亲还是没变,一身农民的打扮,汗水浸湿了一大块背。肩扛着一根竹扁担,一头是大麻袋的家乡土特产,花生、黄豆等,几乎是能带的都塞进去了,另一头是几十斤的自榨花生油。

刚进城的几天,看惯乡村山峦沟壑,田野一望无际的父亲,经常会这儿看看,那儿瞧瞧,新奇又兴奋。瞪大了饥渴的双眼,尽览着城市的全部美景。特别是到了晚上,灯火通明,明暗有致,让人眼花缭乱,父亲好像什么都看不够似的。可没过几天,父亲就说不喜欢城里人潮的拥挤,狭小的空间,执意吵着要回老家。

十年,或许是一生,城市对父亲来说,是他为子女支撑的大厦。而父亲的心,早已挂靠了家乡屋顶的夕阳,挽住村头的那棵老苦枣树,就连半呓,也是那句永恒不变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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