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遗梦

2009-06-03 17:54 | 作者:郑长春 | 散文吧首发

郑长

在他乡,我曾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你能写一篇关于青台古镇的文章吗?你能否安静地把一个充满沧桑的豫南大地讲清楚?我摇摇头说,不。不是我不了解青台这个地方,也不是我对中原历史人文一无所知,更不是我吝惜手中那一点所谓“文以载道”的笔墨,而是我太了解这里了,就像了解自己的性格一样,只因太热、太熟悉了,却往往让人无从下笔。

犹豫中,突然发现这个在中国历史上被群雄逐鹿的“兵家必争之地”,在今天的《河南省地图》上再也看不到它的名字了——2005年,社旗县乡镇区划调整:撤销青台镇,并入李店镇。至于政府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们且不管它,那里面肯定有多种因素的使然,但我相信有一条毋庸置疑,那就是:经济发展指标没有达到上级领导的满意!当然,这里的“上级领导”除了政府官员,也包括广大民意。

为什么没有把经济建设搞上去呢?我们不是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就提出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改革路线了吗?怎么就没把“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个执政方针和发展方向给把握住!

于是,青台从一个千年古镇成为普通一村的代名词。现在,我们也只能在沉重的兴叹中轻轻地摸一摸历史的伤口,像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轻轻地从过去的背影中深深地透一口气,重温一下沧桑低迷的记忆

搜遍史书野闻,细究起来,青台这个没落小镇在中原大地上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概括起来,大概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军事要塞。要清楚,“为旧时军事要塞”。那么,现代意义上的青台呢?我们似乎还一时找不到太多可圈可点的光亮。那就只好“为赋新辞强说愁”了。

光绪《南阳县志》里有一段话:“过赊旗以南二十里为青台镇,为旧时军事要塞,左倚唐河,元初筑城,屯军于此,以图襄阳”。点点数语,道破所在。再往前追溯,还能见到这样的文字:唐元和十年,大将李朔遣方城镇将李荣宗击淮西青台城拔之。元史平章刘禄筑青台城,以图襄阳。延至裕代,凭唐河之优,赖唐(唐河古称唐州)方(方城古称裕州)官道之便,成北通汴洛之动脉,南达襄阳之要道,东走江淮,西出秦川。其中,《宋史》和碑文上记载的“四十五里许封镇”,据说其城南门就在今日的社旗青台。可以肯定,许封镇是有的,至于其城南门是不是在青台,还有待于进一步考证。但我们还是能够透过这些有限的资料看到,青台在宋元时期至少是有一席之地的。至于是否光光彩彩地繁华过,因缺乏必要的证据,也就只能到此打住。话说回来,就算青台真的在兵荒马乱时代“冒过尖”,那也只能算“成绩属于过去”,更何况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们只关心现实发展。那么,是谁后来导演了青台的悲剧?估计还与战乱有关。只不过,统治者们为了掩盖其血腥罪恶,没有在正史上留下“把柄”罢了。

南宋绍兴四年(1134年)五月,宋将岳飞受命北伐,在取得随州、襄樊大战的胜利后,接着挺进新野、邓州,战宛城、收唐州(今唐河县)。青台一战,击败伪齐将李成十万大军,后在南阳卧龙岗留下“还我河山”等墨宝。南宋绍兴八年(1138年)八月,时年35岁的岳飞,不断接到宋高宗、秦桧强令退军回朝的金牌。岳飞被迫南归后,河南大部分地区又被金兵占领。从战争的整个过程看,虽然青台一战岳飞取得了可喜成绩,但“忍令十年之功废于一旦”,其结果是悲惨的:一代堂堂抗金名将赤胆忠心竟被一伙狼狈为奸的无耻之徒当成了驴肝肺,以“莫须有”罪名陷害风波狱,岂不悲哉!岳飞那么出生入死地抗击侵略者,到头来“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所以,青台一战的成果也很快被历史的尘埃无情掩埋。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湮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岁月啊你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因为冷兵器时代的战略需要,历史的使命再一次光临青台。1940年,洛阳伊川人张志杰化名张静波到青台小学教书,以教师的公开身份作掩护,进行党的地下活动,并担任中共南(阳)、唐(河)、方(城)中心县委书记。好景不长,青台小学的周围环境开始恶化,无法工作,经上级党组织同意,中心县委秘密转移。可惜,这位民族英雄在转移后不久就被俘就义了。青台这个临时县委所在地,也随即“一页风云散啊,变幻了时空”。

很有趣的是,位于社旗县城西北3公里处的彰新寨村,1948年6月5日,宛东战役结束的第三天,中原野战军司令部便在此召开纵队领导干部会议,参加会议高级将领刘伯承、邓小平、陈毅、李达等故居目前尚存。现在,这里是社旗县对公民进行革命教育的基地之一,属于河南省文物保护单位。据说,每年来此接受革命教育的社会各界人士就达5千余众。

地以人传,人以地荣。社旗县城东二、三十里之饶良镇,因光武帝刘秀避难于此,憩息时树荫“绕凉”而得名,隋朝曾在此设立阳平县郡;春秋名相百里奚,出身于楚国宛邑(今南阳西),年轻时倍受磨难,后被秦穆公用五张羊皮赎出,拜为左相,人称“五大夫”,在秦期间勤于政事,爱民如子,为民造福,西征西戎,东伐晋国,屡建功勋,受民爱戴,死后埋葬在宛城西郊的麒麟岗上,至今有人准备开发百里奚公园;社旗县太和乡中(西校部)院内,有一座古朴典雅、雄伟壮观的建筑,大家都知道它是被河南省人民政府命名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蔚文中学旧址”——转楼,也知道悬于南门上方匾额的“乐育楼”三个大字系清末京城大学士、书画家张东寅手笔,却不知此君乃是青台人。

一个地域文明的创造和发展,需要千百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和社会实践,才能使土地成为我们健康成长家园。无数历史遗迹形成于人类探索自然、征服自然、利用自然的过程中,是人类活动的产物,也是历史真实的客观表现,从而成为重要的旅游资源。豫南大地在人类历史发展阶段,保存了大量的人文遗址和精神财富,从而形成丰厚的旅游文化资源,包括古人类化石、原始聚落遗址、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品等,表现出了一个区域特有的文化气质和发展轨迹,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然而,青台有几?

说到青台,恐怕要提一提这里的两条河,即东邻的唐河和南边的掉枪河。掉枪河顾名思义,即一位或一群将士的刀枪或其它武器掉进了这条河。关于“掉抢”一说,虽无正史记载,但民间传闻不断。细算起来,不外其二:一曰岳飞当年抗击金军侵略,在一次跃马追赶逃兵时,不慎将长戈坠入水中;二曰宛东战役中,陈谢(陈赓、谢富治)兵团在追杀国民党逃兵时,一些逃兵被追至河边无奈弃枪投降,投降者中有人一时想不开持枪投河的。当然,人与枪同归于尽,血染长河。

因此,激战惨烈的宛东战役对掉枪河来说就别有一番滋味。宛东战役是解放战争时期,中原野战军和华东野战军在南阳以东地区对国民党军进行的围城打援战役。据曾任中原野战军10纵28旅86团4连3排副排长的任长敬回忆说,1948年5月下旬,为牵制豫中地区国民党军整编第18军,以利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南渡黄河作战,时任中原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政治委员邓小平根据中共中央军委的指示,发起了著名的宛东战役。一时间,陈赓、谢富治、陈锡联、宋时轮、张廷发等各路英豪云集宛东纵横驰骋,在赊店、埠口、兴隆、青台、高庙、源潭、苗店、头等布下天罗地网,敌人攻上来后,战士们就用刺刀杀敌,刺刀断了,用枪托打,枪断了,就赤手空拳地与敌肉搏,许多战士都牺牲了……结果,把国民党张轸部队集中歼灭到了红泥湾镇连庄与马刘营之地。虽有兵家认为宛东战役具有“里程碑”性质,但最终花落他方,“功劳是大家的”,青台只是整个战争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过多地夸谈就会招来“吹牛不拣地方”之嫌。

类似宛东战役之痛,在青台不知发生过多少。血染的历史长河中,“掉枪”之谈实如家常便饭,何足挂齿?虽无史书明言记载,且又源于民间传闻,但无论如何,我们都确信在这河边确实发生过惨烈“火拼”的片段。试想,战争不断,将士们连命都保不住了,安能保枪?常在河边战,难免不掉枪。因此,“掉枪河”之故事并非空穴来风,我们无需花大力气再去辩论。

不过,需要我们用心思考的是另一条关系到青台命运的河流——唐河。唐河在唐代称泌水,清代始称唐河。发源于裕州(今方城县)七峰山,甚源头的潘河、赵河在赊店交汇后统一南流,即为唐河。唐河一路南下,流经埠口、兴隆镇、青台、桐河镇、源潭、唐河县城、苍台等集镇,后汇白河,入汉水,全长约二百三十余公里,流域面积约八千六进多平方公里,贯穿南阳盆地腹地。

青台位于唐河中上游,介于社旗县城与唐河县城之间,应有“近水楼台先得月”之利。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几乎每隔二、三十年,唐河都要来次“例假”,滔滔洪水将一河两岸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席卷而去,深受其害的群众能奈它何?远的不谈,就说2004年7月17日的社旗水灾。一场暴将唐河沿岸的太和、青台、李店等11个乡镇搞得沟满河平,受灾人口27万,倒塌房屋514间,损坏房屋2943间;农作物受灾面积达70万亩,绝收8万亩,直接经济损失1.6亿元,其中农业直接经济损失9500万元。瞧瞧,这就是唐河干的“好事”。青台夹在中间,不但没有享受的通商灌溉之便利,反而饱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祸害。因此,青台人提及唐河者甚少,知道跟得近也占不了什么便宜,便只好敬而远之。

不过,唐河再有过失也怨不得它,毕竟它是一条搬不走、无脑筋的河。因此,在外界看来,青台人多少有些不识时务,缺乏经济头脑,不会因“河”制宜。说大了,是缺乏征服自然、改造自然、利用自然的能力!同样在河南省,林州人能够齐心协力在山腰里修出个“红旗渠”,将天堑变通途,而青台人却无力征服一条普普通通的河。结果,你不修理它它就修理你,怨谁呢?

“从郑州驱车向南,我们试图用感官去感知豫南的风土人情。走许(昌)平(顶山)南(阳)高速公路在方城出口下,再往西南方向走,城市的感觉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寂静的小村庄和稀落的人,汽车行驶到了一个叫青台的城镇,当我们下车试图去寻求一些‘繁华’的元素时,落入眼帘的稀稀落落的赶集人,零星的猪肉架以及包着头巾站在风中急切拉客的巴士跟车人,让我们的心又多了一层失望的感觉。但这仅仅只是表层的迹象,更深的失望还在后头呢。”灯下读书,突然从一本破旧的杂志上读到这么一段文字,心头不禁为之一震。

再往下看,全是“想照不进现实——当极大的努力和期望被严酷的现实无情地打击时,结果可想而知,原本有可能改变这一方水土的农民们命运的大棚养植最终也黯然退出江湖。所以,那里的农民们只好又回到他们祖祖辈辈耕耘过的,赖以维持他们生计的田地上去并且重新恢复了他们传统种植的方式——继续种小麦、高梁、棉花什么的”等令人伤怀的句子

于是闭目,便有一可笑片断浮现脑际:公元一九八九年秋的一个下午,还是青台镇中(当时全镇唯一的一所初中)一群中学生的我们,正在学校操场上参加新团员“宣誓仪式”。记得一位领导张口就是“代表青政府宣布”,闭口还是“感谢青政府”云云。话音未落,台下一片唏嘘,偶尔还有几声咳嗽和大笑。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是这位领导把堂堂的“青台镇人民政府”简化成“青政府”了。岂不知,这些敏感的话语,却狠狠地撞击着一群学子的神经,让人很容易与历史课本上“丧权辱国、腐败无能的清政府”联系到一起。笑声之余,我心头便立刻阴影忡忡。现在想来,那些忡忡忧心实在是一种“不祥之兆”。

著名作家余秋雨认为,人类的古文明除了被远征的马队拖垮,被野蛮的战火焚毁,被无序的乱脚踩踏,被纷争的怒气掩埋外,还有不少导致衰落的自身原因,例如迷昧和保守。对于青台来说,最大的悲哀不是没有历史生命而是缺乏文化积淀。一个只拥有表皮生命而缺乏文化内涵的地方算什么地方?这是不是有点像一个长命百岁的文盲,在漫长的时光中没有目标地活着,到头来落个“寂寞身后名”,更谈不上“历史的天空闪烁几颗星,人间一股英雄气在驰骋纵横”了。

时候,我亲眼见过湾柳水库附近的几个村庄,在一些干部的“指示”下开渠种水稻。那些祖祖辈辈种惯了小麦、玉米的农人们,不知深浅,听风就是雨,也不管掌握了一定的种稻经验没有,也不管当地的地质与气候是否适应“旱地水稻”,就破天荒地将水稻种到了麦田里。结果,不知是稻种水土不服,还是政策“不服水土”,最后此创举无疾而终。谋划者只好拍屁股走人,可怜那些农民只有“后果自负”。

无知者不仅为自己的无畏劳神流汗,而且还要为一群无聊者“埋单”。如果当地领导者一开始就能坚持科学发展,集思广益,深入实际多多了解现状,恐怕就能避免不少不必要的损耗。我们不是常说,一个不能把鸡窝盖成大厦的人固然不可恨,至少没有造成无端的浪费,但你把大厦当鸡窝盖了,这是不是就显得非常荒唐可笑了?

纵观青台的历史,它产生于战争岁月,却淹没于和平年代。和平年代远离纷争和战火,厌恶戈斗和血泪,当然对于青台过去那些“辉煌”的光影也只能抱以淡淡一笑。更何况,它连个实体文物都不曾存世,谁有更多的时间和想象空间去“弥补”那些残缺的传奇。偶尔编造些“牛皮类”的故事,让别人一听,也觉得有些“倚老卖老”的味道。这好比一个人,混背时了,你连“说谎”的资格都没有了,更别提再吹牛、要大牌!

有专家说,人是环境的动物,人的性格与他从小生活的周围环境息息相连。其实,青台人很勤奋,能吃苦,生活习惯历来以简朴著称,尤其是农村人很朴实,乡土观念很重,但也墨守成规,不思进取,封闭保守,使得安于现状、中庸保守、忠诚守信的烙印很深,冒险创新意识较差;家族观念极强,长于窝里斗,故吸纳新思想、新事物很困难;加上青台一地非交通枢纽、商业重镇、文化摇篮、圣人故里、王侯之乡,既没名胜古迹,又缺山水美景,祖上大多是因逃避战乱,为寻求安宁的环境才迁移而至,渴望和平、安居乐业的心态一直影响到后裔。在一定程度上,不知不觉形成封闭、保守、自满自足的小农经济意识。其实,环境的好坏又何尝不是人的“杰作”呢?这部作品的作者与主人公能否赢得世人的关注和认可,能否得到广泛的好评和荣誉,关键在于这作品是否具有闪光的主旋律、强烈的感染力。

于是,我想问:青台,你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究竟为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留下多少耐人寻味的篇章?你用什么内容在书写着自己的历史,见证着生命的存在?我们承认,你曾饱经风霜,你的身边发生过、演绎过许许多多的传奇,但真正地面对现实,你好像什么都没给这个世人展示,难道真的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吗?我看,青台未必这么潇洒,也不会那么富有诗情,有的,是一种自酿的苦酒!

青台街上有一友人,头胎生个男娃,不到两年,又生二胎,还是男娃,结果给计生办交了8000元超生罚款完事。虽然穷得叮当响,罚款还是厚着脸皮四处筹措的,但他却不后悔,很满足得意地说:“俺娃多,长大给人打架谁都不怕,打死一个还有一个,只当剔剔苗(当地庄稼人的俗语,意思是像给农作物除草一样),这些钱算什么?如果国家允许俺生,俺还要生个娃,人多力量大嘛!”过了些年,娃的个头开始长高,饭量逐渐增大,花销也不断头了,无奈,让娃小学没毕业都外出打工。因为没文化,出门受歧视、遭欺负,只得卷铺盖回家种地,种了几年地,存些粮食,省吃俭用开始准备娶媳妇。土地不会增加,而人口急剧增加,以致于“人满为患”。国家太平,治安稳定,他们却“杞人忧天”怕断了香火,怕将来受人欺负,怕打架时没人帮忙。呜呼,哀哉!难道在计生委工作的一位朋友说:“这里的老百姓真有意思,让娃上不起学却能交得起超生罚款!”

这是真事,也是真话,说出来倒像人编的瞎话。可细品起来,实在不亚于一种“黑色幽默”。我想,这些“黑色幽默”的背后,是一种无奈的痛苦,是一种无法名状的思想怪圈,更是一种“封建后遗症”或“战争综合症”。甚至我一直固执地认为,青台和青台人之所以没有发达起来、兴旺起来,就是因为没有打破思想上的禁锢、意识上的偏见,所以也就不可能迸发出灿烂的创造之光。

青台人干劲十足,这是历经战乱和穷苦考验出来的。听老人们讲,仅“文革”一次武斗就使成百上千青台人卷入风口浪尖,有人还为此付出了宝贵的生命。更要命的是,过去一些村民小组选“村官”,不是看能力、比实力,而是看人头、比拳头,谁家户烟大、老少多就占优势,成为威震一方的“土皇帝”,轻则助长了社会的不正之风,重则久而久之容易形成了横行乡里、胡作非为的黑恶势力团伙。古人云:“人无廉耻,百事可为”,那些势单力薄者面对一群不要脸的家伙,表现也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了。

战争让骨肉饱尝生死离别,角斗让众生精神失常,甚至为一些蝇头小利而互相残杀。种种迹象表明,至今这种阴影仍幽灵般盘旋在一些人的心头之上,已经形成严重的思想定势。积弊深重,一时难返。青台要走出伤痕的怪圈,恐怕尚需一段时日。我们也只有满怀虔诚地期待,目送黑色渐渐远去,真正的幽默早日到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有人说,青台在这个大时代的浪潮中确实落伍了,因为它没有顺应历史的发展潮流,思想仍旧停留在过去的圆点上。但有一天,当你真正地走进这里的某一处村落,耳边也会偶尔吹来一些凉爽的风,似乎通过周围一些零碎的触觉,感悟到某些微妙的变化。

大约在2000年前后,一些过惯的穷日子的青台人再也耐不住寂寞了。因为“落后就要挨打”的悲剧常在社会上演,甚至在邻里之间发生过为争夺一块砖头、一个鸡蛋、一个裤头而大打出手的流血事件。人们在痛苦的挣扎中,再也禁不住了滚滚商朝此起彼伏的诱惑,内心深处那种因压抑而向往、因向往而兴奋的感觉开始蠢蠢欲动。

随着村上出现的大学生以及那些在大城市混的亲戚、朋友带回去的信息的增多,他们的观念也开始渐渐发生改变,骨子眼里原有的想要改变命运的激情被重新被点燃起来。于是,有了第一个走出小村庄到外地去“打工”的村民,当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从外面带回远远超过他们在家种地的收入时,便有了后来的跟风者,很快,星星之火便成燎原之势,大家除了老屋中留一两个老人看门户、带孩子外,其余的劳力全部外出打工,“那怕在大城市拾破烂也比在家种地强”的观念已深入人心,“打工挣钱”俨然成了大多农村人的“口头禅”,也成了改变他们命运、让他们摆脱贫穷的“绿色通道”。

戊子年腊月,在友人陪同下我到了一趟青台。汽车驶进一个村庄时,除了能听到几声犬叫外,村里寂静得像是一个静止不动的物体,几个瘦弱的老人佝偻着身躯,在野外的河畔挖野菜,身后是三五只在啃麦苗的羊,灰白的一团像地上滚动的。枯草丛丛,秃枝蔓蔓,不见一点生气。没有阳光,风中村庄,基本上成为一个空空的巢。尽管能放眼看到几处靠打工挣钱先后盖起的新房,但村子大片的贫寒仍让人触目心惊: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奔波,只有过年时才去买肉吃,买新衣穿……相比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某些村镇,简直天壤之别。从留守村里老人、幼童的愁苦面容、落寞眼神中,我读到了阵阵酸楚。

实际上,比贫穷更让人酸楚的是孩子们应有的教育。因为受前面的某些人小学没毕业靠在外面打工一年可以挣多少钱的“榜样”的影响,后来的父母们越发对孩子的教育问题持质疑态度:上了大学又能怎样?不是照样找不着工作吗?还不如早一点到外面挣钱呢!所以,尽管现在国家取消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学费,但孩子的失学率越来越高已成不争的事实。

不知为何,看到青台,我竟突然想到了“中原首富村”带头人——河南新乡市刘庄村原党委书记史来贺那句话:“事在人为,路在人走,业在人创。人家能干成的东西,咱们为啥干不成?”

历史不堪回首。1974年,刘庄村里拖拉机上的喇叭坏了,换新的到处买不来,两名司机试着把坏喇叭拆下来修理,居然修好了。这下可乐坏了史来贺:“咱能修喇叭,为啥不能造喇叭?”于是,在一无资金、二无技术的情况下,他同大家一起搞试验,一次不行两次,小喇叭终于试制成功。开始时一天只能生产一对,后来增加到5对、50对、100对……刘庄的小喇叭响遍了大江南北。接着,史来贺带领刘庄人又陆续建起了食品厂、造纸厂、淀粉厂等,不仅有效转移了剩余劳动力,还为集体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刘庄经济发展步入“快车道”。1985年,史来贺和村党支部其他成员经过反复考察,决定引进一项高科技生物工程,建设一座全国最大的生产肌苷的制药厂——华星药厂;1986年5月20日,刘庄人自己设计、安装的华星药厂正式投产。打这起步,刘庄人创业的步伐迈得更快、更大了:1990年,筹资7000万元开始了华星药厂第二分厂的建设;1993年,建成青霉素钾、青霉素钠生产线;1995年,开始生产红霉素;1998年,氨苄青霉素投入生产;1999年,技术含量更高的生物发酵分厂破土动工……

“遇事要有主心骨,不能听风就是雨。千变万变,发展经济、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一条啥时候也不能变!”新中国成立后,他们也有过“大跃进”的“冲动”,有过“文革”十年的“疯狂”。但潮起潮落,风风雨雨,刘庄发展的步伐一直没有停止过。有人不解,曾请史来贺解“谜”。史来贺说:“俺刘庄也不是世外桃源,我们的办法是,只有实事求是,从自己的实际情况出发,才能收到好效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刘庄村,竟拥有固定资产超过10亿元,年上缴国家税金几千多万元,农民年人均实际收入上万元,户均存款20万元以上,成了远近闻名的“中原首富村”。刘庄人从刘庄的发展变化中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共产党的先进性和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他生前有句话:“经济搞上去,思想政治工作也要跟上去。既要把群众带到富路上,又要把群众带到正路上。把人教育好,比啥都重要。”此肺腑之言,至今仍如雷贯耳,铿锵有力。某种程度上,与国家的大政方针不谋而合,难道不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么?

此时,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刘庄、想到了人民的好支书史来贺了呢?想一想,刘庄地处豫北黄河故道,历史上黄河多次改道,给这块1.5平方公里的土地留下了4条3米多深、纵横交错的荒沟和700多块高低不平的“盐碱洼”、“蛤蟆窝”荒地。从1953年开始,史来贺带领刘庄人车推、肩挑、人抬,起岗填沟,拉沙盖碱,用了整整20年,投工40万个,动土200多万立方米,把一块块的荒地变成了“旱能浇,涝能排”的高产稳产田。我觉得,青台的底气并不比刘庄差,关键在于人,在于人的精神,人的眼光和胸怀,更在于人的综合素质。君不见,在多事之秋的“文革”浪头,一个刘庄人就能爆发出“遇事要有主心骨,不能听风就是雨”的先见之明,而我们青台的广大干部群众都在干什么呢?

据说,几十年来,刘庄没有发生过刑事案件,没有出现过党员违纪。从计划生育、婚丧嫁娶到养老抚幼,刘庄的干部、群众自觉遵守社会主义道德风尚。村里14个姓氏、300多户、1600多口人,没有宗族矛盾及派别之争,没有封建迷信、赌博、打架斗殴、婚丧事大操大办等不良现象。这种现象在自古至今的整个中国版图上是不多见的,简直是一个世界奇迹。那么,这个奇迹是靠什么干成的呢?关键还是人!

大浪淘沙,去伪存真;物相竞争,适者生存。细细品味刘庄人与时俱进中“干一件事成一件”的传奇,作为曾经的青台游子,我竟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同在一片蓝天下,共生中原大地上,刘庄人能把“盐碱洼”、“蛤蟆窝”变成致富路、文明村,而青台呢?只有那一段与时代抛下的巨大落差,像一个巨大的利剑般的叹号,冷冷地悬在心头,让我们久久地回味着,思考着,而且实实地面对着。

不出人杰,何显地灵?没有物华,怎比天宝?苍苍寒,一堵孤孤的寨墙,我悄然地站立在风的墙上,远望凄凄河道、袅袅暮霭,如长蛇般盘绕而去,顿时一行热泪簌簌滑落。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为失落的古镇抱憾,还是在为匆匆的过客伤感……

作者通联:(710069)西安市西北大学292信箱电话:(029)87756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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