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

2009-05-18 11:29 | 作者:东天太阳 | 散文吧首发

她原以为今天是不会下的。尽管从表面上看来,正午的太阳已经表现出某种软弱和无能为力。“乌云遮不住太阳,”她想。她觉得那些胳膊弯里夹着雨具的行人是可笑的。

但是下起雨来了,就在她快要下班的时候。房顶和门窗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明亮的窗玻璃象被泪水沾湿的眼睛,显得模糊糊的。柜台外面挤满了湿漉漉的避雨人。“该死的天气,该死的雨!”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妇女一边用手捋着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杂草似的头发,一边嘟囔着。“下吧,老天爷,今年又是好收成。”一个乡下老头蹲在地上、拿着烟袋、望着窗外自言自语着。“天上下雨地下流,我跟哥哥捉天牛。天牛多,天牛大,捉完天牛跑回家。”一个挺可的小男孩在挺年轻妈妈的怀抱里拍着小手喊着唱着,挺逗人挺有意思的。

有人送伞来了。给恋人,给妻子,给母亲,给丈夫。“不会的。他不会想到我的。”她想。店门被推开,又关上。她觉得又冷又孤独。“喂,下班了!”有人提醒她。

风刮得很猛,雨下得很大;街道上水汪汪的,行人和车辆发疯般狂奔着。没有——别的选择。她挽起裤管,缩着脖子,耸着肩,顺着墙脚往前跑。

“哎呀!”她尖叫一声。因为在一栋楼房的尽头的拐角处,她出乎意料地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是他?”是的。正是那个她曾经爱过又曾经厌烦过的男人。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她常常挽着他的胳膊打街上经过。他甚至笨拙地吻过她。而眼下,有可能挽着他散步或者有可能被他吻过一千次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现在,那个女人就站在他的身边:白嫩的左手撑着一把挺刺眼的小红伞,更白嫩的右手扯着他的衣襟。

“是你?撞得不要紧吧?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打伞呢?会淋湿的。你看,你已经被淋湿了。这把伞你拿去用吧,我们——一把就够了。”他说。

她觉得心跳得厉害。那天晚上他搂着她并且吻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现在她有了伞。有了伞至少可以遮遮雨。她回头望了望渐渐远去的他和挽着他的胳膊的那个女人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挺漂亮的。他一定很爱她。”她想。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点打在伞上,打在街道上,也打在——她的心上。

“站住!把伞给我!妈的,你怪舒服,老子倒淋得象个水鸭子。”一个男人的声音和面孔。她太熟悉这声音,太熟悉这面孔了。这就是那个死气白赖地缠过自己,低声下气地求过自己,如狼似虎地压倒过自己的男人吗?这就是那个曾经领着自己在舞场上大出风头、在旱冰场大显身手、在咖啡馆和席思床上尽情享受过的男人吗?是的,是这个男人。不止一次地压倒过自己,不止一次地玩弄过自己,不止一次地打骂过自己。而这一切,既合理又合法。她不得不袒露自己的肉体,她不得不忍受下去。因为——他是她的丈夫。他真是自己的丈夫吗?

伞,被抢去了。她想冲上去夺回来,并且对这个粗暴的男人说:这伞是他的,你没有权力抢走它!但是她呆呆地站在那儿,没有动一动。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打着伞、掂着酒瓶子、大摇大摆地朝街对面的一家小酒店走过去。那里站着几个跟他一样年轻的男人;她知道他们,熟悉并且了解他们。她觉得头有点儿发昏,心——隐隐作痛。他和他们!这些留着长头发、穿着时髦衣服、嘴里叼着烟卷、常常虎视耽耽地打量世界的男人!她曾经把他们视作英雄好汉、生活的强者吗?她曾经觉得跟他们在一起招摇过市、手舞足蹈、打情骂俏、吃喝玩乐很有意义吗?她紧紧地咬着下嘴唇,热的泪水和冷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天慢慢黑下来了。五彩的灯光使雨的街市显得恍惚、慵懒而凄凉。她拐进胡同,踏上楼梯,疲惫不堪地挪着步子。她已经看到那扇紧紧关闭着的门了。贴在门板上的那个用红纸剪成的大“喜喜”字显得那么苍白,那么破破烂烂;而几个月前,它却似乎是既鲜艳又完整的。

“咔嚓嚓!”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使她恐惧地停住了脚步。她觉得整座楼甚至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颤动着,仿佛要塌陷要崩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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