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温情

2008-06-13 18:20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路宽背着小婉,沿着曲折的山道朝陌生的地方狂奔。四周一片漆黑,路宽却并不减速。这条山道,打小起他们便来回地走过了无数次,即使闭上眼,路宽也有绝对的自信能够顺利离开这里。??“路宽哥,你慢点,我怕。”小婉伏在路宽的背上,两只胳膊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小婉,别害怕,这条路早刻在我心里了,就算闭上眼也走不岔。”路宽连着跑了很久,竟然连气都不喘。小婉的脸贴在他的后颈上,他只感到一股温暖与芳香直扑心间,忍不住颤了一下。??“路宽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为什么非要走得这么急?”小婉问。??路宽叹了口气:“如果我们今天不跑,就枉费了路林的一番心意。”??“路林哥就那脾气,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再怎么说,你们可是亲兄弟呢!”小婉轻声劝道。??路宽摇头苦笑,不再做声,他不忍心在小婉原本已不平静的生活中掀起更大的波澜。??“路宽哥,你千万不要恨路林,答应我,好吗?”小婉并不能看透路宽心里在想什么,依然傻傻地认为他在生路林的气。??路宽心中一痛,只觉得喉咙里象卡了东西一般,连话都说不出了。二十多年来,他与路林的兄弟情谊中早已生出一种难得的默契,即使一起长大的小婉,也难以读懂。他拼命地点了点头,虽然四周依然是一团漆黑,但他确信小婉可以感觉得到。??“路宽哥……”小婉还想说什么,忽然从后面传来一阵沉闷地爆炸声。这次,两人同时哆嗦了一下,不过小婉只是因为受到了响声的惊吓,而路宽则是因为接到了他最不愿听到的消息,也许是噩耗。他的双腿渐渐变得沉重,终于迈不开步,停了下来。随着爆炸声慢慢平息,密集如点般的枪声骤然而至。??“路宽哥,是枪响,家里开战呢!”小婉使劲摇了摇路宽的肩膀,接着说:“是路林哥,一定是路林哥,我们别跑了,快点回去吧!”??在幽静的山间,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清脆刺耳,几番回荡仍不消散。战斗似乎很激烈,不断传出新的枪炮声,配上飘荡山中久不散去的回声,交织出一首悲壮惨烈的战歌。??“不,不能回去。”路宽咬咬牙,坚决地说。??“我知道,你还在生路林哥的气,你不回去,我自己回去!”小婉有些生气,挣扎着从路宽的背上跳下来,一瘸一拐地就往回走。她的腿是两个月前遇着外乡土匪逃跑时跌下悬崖摔断的,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复,路林却早已把那伙土匪杀了个精光。??“你给我回来!”小婉的话让路宽的心再次痛了起来。他低吼一声,小婉却并没有停下,路宽一咬牙,冲过去粗鲁地抱起她,继续向前跑去。小婉在路宽的怀里拼命挣扎,并责怪他薄情寡义,为了个人恩怨竟然不管兄弟死活,言辞间颇有些鄙夷之情。路宽默不做声,只是狠狠地把自己嘴唇咬出血来。??啪!小婉给了路宽一记重重的耳光,切齿道:“你不配做路林的哥哥,算我看错人,等错人了!”言罢,她的眼睛却不离开路宽的脸,只是凄然地笑。路宽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痛楚片刻蔓延至胸腔,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中滴血的声音。????“路二大哥,小鬼子又围上来了。”灰头土脸的二当家冲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他抹一抹满脸的浊汗,混上尘土与血渍,立刻变作一层污泥。他的右胳膊已经被弹片划出一道口子,血仍在不停地往外渗。??“没商量,打!”路林把玩着手里的银匕首,斩钉截铁地说。二当家点点头,再次冲进硝烟弥漫的枪林弹雨中。路林凝视着手中精致的银匕首,思绪回到了多年前。??“哥,这把匕首给我吧。”小时候,路林曾不止一次地求哥哥路宽把银匕首送给自己。??“不行!”路宽也不止一次地断然拒绝,毫不客气,毫无理由。??银匕首是路家的传家之宝,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当然由哥哥路宽随身佩带。据山里老一辈人讲,路宽的爷爷路阿九带着它参加义和团,曾经杀死过无数罪恶滔天的洋人。这把神奇的匕首,沾染过罪恶的血,就会变得越发锃亮。后来,由于满清与洋人内外勾结,义和团运动失败了,大多数国志士都成了刽子手屠刀下的牺牲品。当路阿九被义和团的一个朋友送回山里时,他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他走得很平静,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一无所有,只给家人留下了这把匕首。当匕首从他身上取下时,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闭上眼睛——这把银匕首竟然闪耀着太阳一般夺目的光辉!在路宽和路林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反复地讲这个故事给他们听。听得多了,兄弟俩都明白了一个道理——阿九爷爷走的时候虽然没有说话,但这把银匕首胜得过千言万语。对路家来说,它确实是一件无价之宝。??路林一直以为路宽不配拥有银匕首,在他眼里,哥哥虽然善良,却很懦弱。他想,哥哥以后一定会成为那种以天下为己任但心高命薄,有心杀敌却无力回天的读书人,而阿九爷爷在不言中传授的那种精神应该由自己来传承。路林是个有胆色的人,四乡八里的地主昏官恶霸劣绅,凡是遭过殃的,没有一件案子不与他沾上关系的。尽管兄弟二人有太多的不同,为了银匕首也红过好几次脸,但他们亲密无间的兄弟情谊从未真正出现过裂痕,不仅如此,随着两人渐渐地大了,这份深厚的感情有增无减,彼此间更多了几分难得的默契。??如果不是小婉,这种平衡似乎会继续下去,直到永远。??对路家兄弟来说,小婉并不是忽然闯入他们生活中的过客。他们自小就在一起玩耍,路家兄弟把小婉当作亲妹妹一样关心照顾,他们的童年虽然穷苦,却也幸福。然而,也许正是由于童年里这种过分的和谐,随着年龄的增大,路家兄弟与小婉的关系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路宽年龄大一些,却一直把心结藏得很深。路林却不一样,他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出了一道难题给小婉——兄弟二人都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三个人不可能这么和谐地相处一辈子,究竟该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吧!这便是路林对小婉说的话,说这话时,路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婉,小婉却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下这样的决定无疑是非常痛苦的,对她来说选择就意味着放弃与失去,而且无论如何,她都会为此多出一份刻骨铭心地痛。小婉从来都不贪心,但是此时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永远与路家兄弟在一起啊!然而她心里明白这是不可能的,考虑再三,她只得忍痛选择了路宽。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小婉都没有再见过路林,甚至从来都没有谈起过他,她不敢揭开心头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也不敢再面对昔日的路林哥。事实上,路林得到消息后就离开了村子,音信全无,她即使想见也不可能见到了。??路林再次回到村子里时已经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匪头子,管着一百来号人,手底下还有些枪炮战马。在村子里,拉出这样一支队伍的确是极有霸气的。路林挎着枪回到家,原本打算抖一抖威风,再让小婉重新选择自己的心上人。然而到家以后他才知道一切都晚了,路宽与小婉已经订过婚了。那一日,他并没有让手下的喽罗们进村,只是独自一人喝闷酒,醉得狠了,便在家中与哥哥吵闹起来。??“路林,你何必这样为难我和小婉?看在大家一起长大相互照顾的份上,放过我们吧。”路宽看着两眼通红的路林,轻声叹气。??“你,你啥都不是!”路林毫不客气地指着哥哥,摇摇晃晃地说。接着,他大号一声,似哭似笑,格外难听。??路宽不言语,沉默之中,只觉有揪心的痛。??“你,你啥都不是,凭什么得到小婉,凭什么得到银匕首?你什么都得到了,而我,一无所有。”路林的声音低了下来,呜咽如受伤的孤狼。这次,他是真的哭了。??路宽心中一荡,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把自小起便与自己形影不离的银匕首。他知道这把匕首里藏有多少传奇故事,也知道它包含着怎样一种无价的精神。看似柔弱的他,很小的时候就发誓一定要继承这种精神,与匕首共存亡。然而此时,他忽然觉得弟弟很可怜,而且他忽然想到,没有谁告诉过自己路林不配得到它。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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