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悲伤的音乐

2008-06-13 18:20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人不同于别的动物,也在于人知道在该生存的时候努力生存,在该死亡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去选择死亡。

我已经习惯昼伏出,多年来,接触很少的人,回避几乎所有的活动。我想,在深若和一舍的订婚酒会上,人们又会感慨于我们这对性格迥异的姐妹。我颓废的形体是他们无法接受的,我一遍又一遍地听到他们的耳语:“……简直是天使和魔鬼……”我根本不想理会,白天的阳光太刺眼,让幽灵一般的人感觉晕眩。

魔鬼,曾经以为自己是天使。

十四岁以前,我真的天真地以为我是天使。我和深若是姐妹,我却比她聪明,比她漂亮,谁都疼我胜过深若,除了我的母亲。但是我并不在意她对我的态度,因为我曾经是那么的狂妄而快乐,奔跑在阳光中,伸出双手竟以为自己拥有整个世界。

快乐何其的易逝。父亲去世,我也变成了一只失去主人的流浪狗。

那个小小的我看着站在二楼窗口的深若,她也哀哀的看着我。

我说:“深若,你求求。妈妈让我进去,天黑了,我害怕。”

她忽闪忽闪的眼睛带着泪,在深夜里像闪烁的星星。

“吵什么吵?我告诉你,你不是我亲生的,跟小若也不是什么姐妹。这些骗人的鬼话都是你那个该死的爸编出来的。他在外面寻花问柳让我来给他养你这小杂种,养你十四年也够对得起你了。现在他死了,你这个野种也跟他一起滚得远远的!”

窗帘被猛的拉上,我听见深若在里面对着那个我曾叫作妈妈的人嚎啕大哭。

我拼命的锤打冰冷的铁门,小小的拳头渗出血来。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是多么的渺小,我声嘶力竭的喊叫,却没有人回应。

我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直到眼泪被风吹干,直到哭累了蜷缩着睡去。

清晨,下了很大的一场。我开始明白,我一直生活在一个谎言中,而我就是站在这这谎言中心的魔鬼。

人生像是一出戏,如果深若是天使,我情愿做魔鬼。从遥远的十四岁开始,我就接受了这出戏。

从那个时候起,在这个城市,我时常听见最悲伤的音乐,无时不刻,侵蚀我的灵魂。我坐在公共汽车上,我的手放在前座的椅背。前面是一位头发长长的中年妇女,她的发丝散落在我的指边。突然,我的臆想开始了,我想到自己的手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她因为疼痛而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叫。然后她转过头来,对我咆哮,内心无助的恐惧将我压倒。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幻想,可是时间不曾让它们淡去,反而越来越强烈的啃噬着我的心灵

只有在阳光里,我能够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全感。呵,我亲爱的一舍,在阳光里,我曾为你画过一幅画,一个小小的肖像,是否就在这个街角?你曾经把它放在你的钱包里,旁边是否有我温暖微笑的照片?这些我都已经记不清了。思考让我的头剧烈的疼痛着,我唯一清晰记得的,是你把它撕碎了。我看着那些碎片飘散在风里,就像我自己,慢慢的粉身碎骨。

一舍出现的时候,我正在唱陶喆的《找自己》:

……

彩虹下有一棵大树

大树上有一个苹果

咬下一口我就全明白

……

一舍突然笑出声来,“这什么歌词啊?”然后大家都笑了。

“即使你不欣赏这种风格,也麻烦你给我起码的尊重,至少允许我唱完这首歌。”

我不愿再唱下去,走下舞台,被老板拦住,“你真以为你是大艺术家啊?还想不想要钱了?换首歌接着唱!”

我推开大门,告别暧昧的灯光和酒红色的轻薄。我嘲笑自己,我算什么?不过是从一种颓靡走向另一种颓靡,我该如何延续我的生命?最终我又回去,轻缓的唱着歌,我感觉到我蓝黑色的眼影在脸上溶化,如泪流般灼伤我的脸颊。

某个凌晨的街头,一舍的车停在了我的身边。

他为我开门,我的眼睛泄漏出轻蔑的微笑,“只要你肯付钱,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不是那种女孩。”他专注的开车,并不看我。

“那你让我上车干什么?”

离开那里,那里不适合你!”他眼睛里饱含的情深,竟然如记忆中已经温暖。

“我可以送你上学,你要是愿意做歌手,我也会找公司让你好好发展。”

“我只想与世隔绝。”我的心突然莫名的苍凉,最悲伤的音乐,又在我的耳边回响。我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我看见周围环绕着的黑暗,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坠落又坠落,在望也望不到边的夜色里。

我听见一舍的呼唤声,但是我醒不过来,怎么也无法醒来。

那些时间,沉静又安稳。一舍每天都会来看我,他一直悉心的照顾我,却没有过半点轻薄的举动。

我以为他是爱我的,曾想过与他的结局,也曾想过与他共度余生。从十九岁到二十五岁,耗尽人生中最美的时间,即使一切都结束,那又如何。我并不属于他的世界,即使在最宁静的时刻,我依然能感觉到内心深深的不安,像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痕,从遥远的时刻开始,仿佛要持续到永远。

我想要好起来,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但是我拒绝他探究我的过去。于是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摆脱了,那根深蒂固的疼痛和恐惧,还有那最悲伤的音乐。

一舍流泪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够坚持多久?你为什么不配合医生?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也会因承受不了而发疯。”

“忘了我吧。”我轻声说,声音在夜空里消散。

亲爱的一舍,我不能让你如此伤心,我要让你觉得我很健康,至少在你的面前我可以表现得充满阳光。

我开始试着接受一舍为我找的工作,像任何一个小资女人那样装扮自己。然而写字楼里的空气让我窒息,我总是沉默寡言,战战兢兢的躲在格子间里,直到每一个人慢慢的把我忘记;我谨慎的做任何事情,直到发现自己根本一无是处,轻易的显示出自己的愚蠢。其实我惧怕这一切,我只想要与世隔绝。

我独自走在下班后落寞的街头,在给一舍的电话里我却依然能够兴奋的说,“今天和同事们出去shopping咯,明天还要一起KTV,每天都好开心!”

我知道我已经走到了某种边缘,也许明天,就会跌进无边的深渊。那么被埋葬也好,我早已经被撕碎。那夜空里最深最深的眼眸,像是一道利剑,刺进我柔软而温暖的心脏。我在流血,无时不刻。

电话铃响起,突然听见了深若的声音,“阳阳,这么多年你好吗?”

“我很挂念你。”

十二年不曾见面的姐姐,真的已经很难相认。

“是一舍让我来见你的,他说是时候了!以前一直瞒着你,是因为一舍说你的状态很差,提起我怕你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对你心情有影响。”

街灯悄然变亮,我眺望着这条路的尽头。我终于明白,一舍对我的照顾不过是姐姐的托付。

此时,我看着挽着深若的一舍,他的眼神闪烁而朦胧。我抚摸着薄薄的杯壁,容颜仿佛水蓝夜色中的黑蝴蝶,我的翅膀在阴暗中绚丽的展开。我,依然还是那个站在谎言中心的魔鬼,我害怕谎言,即使是善意的。

我的血液将要流尽,那么明天,我将会永远的消失。我想再看一舍最后一眼,在深夜里,我偷偷追随他的影子,我看见他的黑衣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我笑着转身,想结束这场游。回头,却被几道锐利而凛冽的光线扼住了咽喉。你能想象吗?一个白天温存骄傲的男人会在夜幕的掩盖下变成一个面无血色的吸血鬼。他的利齿深入我的动脉,鲜红的血液如泉水般汩汩涌出。

我以为我会挣扎着逃脱,我竟然没有,因为这身体腾空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原来是血液承载着生命的重量,没有生命的我,终于可以面容淡漠的释怀。

我的一舍贪婪的吸取着我的生命,给他,给他,全部给他。

我听见了最悲伤的音乐,我的手在流血,好像又回到了十四岁,敲打着重重的铁门。深若,只为你飘散在夜色中的眼泪,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因为你永远是最美的天使,而我只是站在谎言中央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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