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梦一条河

2008-06-07 07:51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我的童年正赶上上个世纪改革的天,虽没有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浪潮席卷,也没有了红红绿绿的大幅标语,和铺天盖地的大字报,贴满学校的各个角落,但隐约地还能在家乡峰峦起伏、明澈如镜的幽静乡曲中,在土砖砌成的旧式公社墙面上,或旷野田垠上,窥见用石灰刷出来的几行标语——伟大的统帅、领袖、舵手、导师毛主席万岁。

时候爷爷年老,已不能干重活,父亲在教书,一家的生活重担就全落在了母亲肩上,生活过得很清苦,一日三餐,两饭一粥,菜也得省着吃,至于鱼肉,不逢稀客到家或重大节日,连提起都觉得是件奢侈的事。将近春节,乡邻们都从远方赶回来,带着满脸的笑容,同龄的朋友们都围着他们的父母欢笑、嬉戏。村里开始热闹起来,已听得到炮仗的鸣放声音,家家贴上了春联,孩子们也都换上了新衣,个个精神焕发,很是自豪。惟独我家冷冷清清,一穷二白,只一件旧棉衣,当是新年的贺礼了。

晚上,母亲轮廓分明的脸在抽泣。

“高儿啊,家里穷,妈没什么给你,也苦了你俩兄弟,以后,待我和你找份好工作,再好好补偿。”说着,母亲把五元钱分别塞给我和弟。看着母亲异样的举动,我很纳闷,似预感将要发生什么,由于太年少,对于母亲和母亲的话,我那时有太多的不理解。

第二天一早,父母便不见了,柜子里的衣服也有很多失踪。我跑去问爷爷,爷爷假装高兴地说爸妈去了外婆家,要明天才回来。不,我已不像往常被你们所逗乐的那样,我知道,父母走了。真的走了。

爸爸妈妈,你们要早点回来啊。”

我大声对天呼喊着,那一天,正是大年初三。

父母走后,家中光景更是一日不如一日。爷爷、奶奶、姑姑、我、弟弟、表妹一家六口吃饭,全靠爷爷一个人支撑。尽管他每月有一百多元的退休金,但要保住六个人的口还是难的。面对生活的极度贫困,六十多岁的爷爷毅然扛起锄头,卷起裤腿重新走进那沃野。

奶奶没有读书,表妹整天只会嚎嚎乱哭,我和弟弟又不懂事、淘气,家里闹得像锅粥,鸡犬不宁。由于年老,而被生活所累,爷爷终于病倒了。没有钱医治,看着全家满脸的忧郁,我深深感到自责,便偷偷放弃学业,卖了书本,筹集资金给爷爷治病。不久,这件事被学校知道,于是,全校师生纷纷捐款,资助我上学,并帮助爷爷治病,当我含着热泪,接过大家的捐款,一种无形的谢意使我躬下了腰。

苍天总戏弄人。爷爷病愈后,弟弟、表妹也成长起来,并到了入学年龄,这样,原本难持的家,又染上了一层霜。为减轻家庭的负担,我规定在校不能吃一分钱零食,每学期零用钱不得超过四元的誓言准则。我还避着学校和家人,在臭哄哄的垃圾堆里捡拾废纸、酒瓶;在学校附近的公社食堂当杂工,每天放学和两个大声说话的中年妇女一起,洗几百个碗,擦一面永远擦不干净的墙。

寒风呼啸,如沙飞,天不知不觉地来临了。因为公社食堂洗碗用的是冷水,我的手指臃肿得像一根根烤熟的香肠,活动起来十分笨拙,一次搬碗,不小心摔了一跤,几十个碗被砸得粉碎,公社的管理人员揪起我的头发给了我一记耳光,并从那里永远地将我赶了出来。也许是我当时忘记了眼泪。回到家,爷爷将一双崭新的棉鞋交给我,我实在舍不得穿,就把它给了弟弟,自己却穿着一双缝有八个补丁,仍烂有两个洞口的旧棉鞋在校园中穿梭。教室内,寒冷的北风从门缝挤进来,直钻入鞋内……

岁月磋砣,弹指一挥捱过了三个春秋。

一个阳光直射窗台的午后,我没有出门,像一只没有头颅的苍蝇伏在凳上练毛笔字,房门突然富有古典节奏地哐啷一声被推开,西落的霞光顺着门的起开泻到凳上,两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在刺眼的霞光里,他们满眼憔悴地打量着我身上每一个细节,我有些愕然,定睛一看,是父母,啊!真是父母,我激动的情绪快要喊出来,刹时,一种长期压抑的思念油然而生,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父母的归来,使我远离了从前惆怅望归,顾影自怜的缥缈生活,也使我重新领略到亲情的伟大。清贫,磨练了我坚定的意志和信念,在现实的残酷驱使下,我也慢慢地成熟,懂得了许多,当邻家的孩子缠着父母要这要那,我只远远地避开。学业的出类拔萃加上开朗乐观的性格,老师们、同学们也对我刮目相待,疼爱我,鼓励我。尽管后来的生活一如从前,然而,父母爱我,让我重拾自己,于是,置身再苦再累的生活,我不再感到孤单,感到寂寞

现在,我幸运地考入了国家级重点中学,今后的路还很长很长,我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然而,童年时代的生活影,就像一条河浅浅地流淌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抹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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