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轩

2009-05-08 08:31 | 作者:晃张 | 散文吧首发

曾经有一棵桐树,生长在老家的庭院内,根植在我记忆深处。那是一棵普通的泡桐,树身须两人方可合抱,上方树杈处,有一娃娃盆般大小的树洞;枝叶茂盛,宛如一把撑开的伞,覆盖着一半的庭院。

没有人能说清楚这棵树的年龄,父亲说他记事时这棵树就存在了;据曾祖母断定此桐树决非人为栽种,其周围好象还生长过枣树或香椿等树种,不经意之间已是一枝独秀,有碗口般粗细了。而正是这棵普通的野生的默无语言的泡桐树,却承载着我童年诸多的想,见证了我成长中的快乐和烦恼。

那时侯的农家鲜有院墙篱笆之类,四通八达,邻里之间出入方便,大桐树巨大树冠之下绿荫匝地,自然是日吃饭闲聊之所在。听老年人东拉西扯,谈古论今,经常是入迷而忘记了盛饭,外面的世界多精彩?这些“古古经”撩起孩提的我对社会对未来无尽的遐想。看成年人脖脸通红地抬杠,扔了筷子摔了碗,战事一触即发的场景,既滑稽又隐隐然有一丝丝的担忧。最无奈的场面是絮叨的中医婆娘第无数次的亿苦思甜,大谈其四姐妹背井离乡少年的磨难,听走了所有吃饭的人,催眠了午后嗜睡的我,良久睁开眼,树荫之下中医婆娘仍念念有词,脑血栓后遗症的二爷却泣不成声,泪眼婆娑……

当然,最美好回忆莫过于:晚时节,满树花开满院飘香,俯身捡起桐花一朵,扯掉坚硬的花托,将白色的花颈放在舌尖,一丝淡雅的甜意便直接沁润到了心脾。喜鹊在枝头嬉闹,蹬落花儿无数,祖母小心捡起所有,用水淘干净,勾兑些许玉米面放到锅里去蒸,每隔几天便有一顿诱人的“桐花懒豆”。夏天这里是孩子的乐园,我们在玩各种游戏。隔几天是能够吃上一顿白面馍的,常常站在灶台边静静地看着祖母在锅蓖上铺一层干净的桐叶,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白面馍胚置于上边,盖上锅排......一番等待,熟了,轻轻撕掉白面馍上边粘着的桐叶,“这是啥?”“糊叶!”祖母如是回答。

后来就到了读书的年龄,伴我的先是一张竹床,后又换成一张藤椅,大桐树下一直是我扯开嗓子背书的地方。有一天背刘禹锡《陋室铭》,读到“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之时,只觉得血脉贲张,意气风发:大丈夫处天地之间,安能无立椎之地?遂昂首望去,如电光石火般脑海中闪现两个字来---桐轩!大桐树之下,不正是我的桐轩么!旋即进屋,找一块木牌工整写上“桐轩”二字,然后搬来梯子,恭恭敬敬放人树洞之中。这是我的秘密。也是放飞梦想的地方......

五年级那年夏天,桐树叶子突然发黄,是一树的黄。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伴着秋风把黄色的叶子一片一片撕下来,我的心也一点一点沉重起来。在陡峭的寒风中,我时常仰望大桐树干枯的枝杈,默默祈祷,期待奇迹的出现。次年春,大树南枝毅然有一枝艰难地吐出了嫩叶,但是我知道,这是大树勉强挤出的最后一抹笑容,最终的挥手,最凄美的绝唱。秋天,父亲要锯掉这棵树,我乞求祖父制止了父亲,干枯的大桐树依旧巍然屹立。

初二那年,曾祖母作古,长辈们商量用大桐树作她的“老屋”。我虽然不参加决策,但我同意此决定。我肃然注视着锯树的全部过程,随着一声巨响,大桐树轰然倒地,然而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树身整个中空!我站在那里百感交集,大桐树,用貌似强大的外壳,凭着坚强的意志和执着的信念,以羸弱之多病躯体,多年来一直擎起一方蓝天---我心中的涅磐!

之后我住校了,再其后是他乡求学,返乡参加工作,但无论离家多远,时间多长,内心深处总藏有一个秘密,一个梦想,一棵令我魂牵梦萦的大树。千年世纪之交我结婚了,看着大桐树曾经生长的地方,说起少年往事,大树情结,妻说将来我给你生一男孩,就叫桐轩吧。一年多后母亲节的黎明,寄托着全家希望的女儿呱呱落地,亦带来无限快乐!斯时祖母已过世两年。妻问我女儿名字,我思索良久,说就叫曈萱吧!曈,天之将亮;萱,萱草,母亲草,暗含桐轩之意。四世同堂后的一个初春,祖父面带微笑,驾鹤西去。

前一段偶翻《周易》,于世界社会和人生感悟颇多。大到一个民族,小到一个家庭,支撑其改造世界和繁衍生息的离不开一种精神,一种信念。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大桐树,我心中的涅磐,算不算一种激励,一种精神信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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