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花事

2012-12-07 11:06 | 作者:葛海林 | 散文吧首发

多年以后在被尘世的烦躁充塞的小城里,我像迷途的蜂蝶突然想起了故乡的花事来,那可是在天空和土地间上演的最恢弘的乐章。

马奶子花开

天被孩子们的纸鸢带到故乡时,正是早春的几丝暖风悠悠地吹过,几声响雷滚过天际,轰隆轰隆,宛如天兵天将驱动着战车猎猎在沙场对垒,紧接着一年里最香甜的就从低低的天上洒落下来,土堎子上田野边沿就怒出一片片马奶子花,有黄的,仿佛笛横吹,有紫的,好似金雕玉琢,有白的,好比纯净花,一朵朵插花瓶似的形状,在满地黄色土壤的大背景上热烈地盛开着,宣泄着蛰伏了一个漫长季的絮语,暗香在绵软的春风中传递,宛如忧伤的小曲在旖旎地流淌,喜鹊闻到了,在枝叶舒展的国槐枝头欢呼雀跃,尾巴在上下跳跃着,白色的胸脯一起一伏,和着苏醒的万物,喊出了心底对春天的希冀,喳喳喳喳,老农们含着含烟袋开始在温润的田地里深翻泥土,犁铧闪亮映照着春日暖阳的明晃晃的色调。燕子闻到了,在翠柳的绵长流苏里穿梭,带着天使的矫健舞姿,在明净的空气里低飞盘旋,在柳絮缠绵的恋中起舞,嫩黄的嘴巴啄着细密的枝干和柔软的泥巴,把爱巢筑在农舍的屋檐下,筑在可心的窑洞里,没有人会打扰它们酣畅淋漓的春。鸽子闻到了,用“咕噜咕噜”幸福的和声传递马奶子的花事,它们展开或白或蓝或黑的羽翼,在故乡的无垠天空中亮翅,一个直冲把马奶子花香引诱出的贪食的虫儿捕获,然后扑闪着翅膀飞回瓦房的屋檐,把温馨的美食口口相传给可爱的幼雏,空气中除了蔓延的马奶子花的淡雅的香气,仍会听到鸽子一家欢快的喂食声。

枣花和它的忠实护卫

聒噪的蛙鼓在山村的夜次第敲响后,夏天就气势汹汹地来了,在浩荡的热浪席卷这个村庄后,枣花以它甜蜜的花蕊吸引了众多蜂蝶的围拢,那些热衷于制造热点的蜂蝶们先是被汹涌的枣花所迷恋,从山上一拔拔地飞来,然后静静地停下来在枣树的周围观望,它们往往会被枣花米黄色的海洋所陶醉,不愿意轻易践踏这浪漫的花海,终于在一个骄阳朗照的正午,经不住花香的诱惑飞到了枣花的花蕊里,用那些善于发掘花蜜的吸管把一个春季沉淀的枣花的花蜜完全地吸去,然后在花蕊中香甜地睡上一个下午甚至一个晚上,酒足饭饱后的蜂蝶迷离堂皇地在某一个清晨跌跌撞撞地离开枣花腻滑的花蕊,飞回蜂房或者屋檐下的蜂巢,酿造世界上最纯粹的花蜜,这样的时候,可以说是蜂蝶们最倾心的时刻,它们往往不知道疲倦不知道困顿,在投入地享受着工作的乐曲和快乐,夏天狂躁的风尽管会招来急躁的暴风雨,可这些外界的因素不会影响它们的事业,在人们不注意的时刻,可能它们就会完成庄严的蜂蜜的制造程序,然后悠闲地从它们坚守的岗位上翩翩飞走,去无人留意的花丛漫游。尽管如此,它们也不会放松马蜂的侵袭,那些外形相似的马蜂往往会在值勤的蜂儿大意的时刻,悄没声息地侵入蜜蜂的堡垒,偷偷地把它们辛勤的果实抢夺,但最忠实于甜蜜事业的蜜蜂总是在蜂巢被马蜂攻击的当儿,第一时间回防,组织强有力的抵御,用最负隅顽抗的悲惨方式,牺牲自己的性命,最终将蜂蜜保卫守护,把在细碎的枣花间最辛勤的劳作成果捍卫好,成就乡村里夏日中最勇敢的护花使者的经典传说。

菊花烂漫

在枫叶被秋霜打红的瞬间,故乡的菊花怒放了,在农舍院落在山间溪流的河岸,突兀地开成黄色的波涛、蓝色的飓风、白色的海洋,粉红色的瀑布,八月秋高气爽,山里的天空高亢了许多,空气明净了许多,那些朴实得从来没有声张的菊花开了,带来了秋天的炫目色彩,带来了深秋殷实的希望,带来了晚秋深深的眷恋,它们把细碎的花蕊绽放,让素净的花萼装点寂寞的秋天,它们把丰满的花蕊献给寡淡的岁月,它们把瘦弱的身躯奉献给贫瘠的日子,老农忙着收获金秋的果实,往往顾不上看它们一眼,老妪忙着缝制御寒的冬衣,也顾不上欣赏它的姿容,孩子们也没有心思细瞧它们的笑容,成群结队地在山坡上采摘一簇簇的山枣,或者把沉甸甸的向日葵用镰刀割下来扳回家里。菊花不管这些,菊花向来经得住寂寞,没有因为无人来观赏就落落寡欢,继续把最美丽的魂魄展示给秋风,任秋风抚摸依偎,直至看腻了以后又被它抛弃,被无情的秋风撕碎,弃掷于荒野。菊花向来是耐得住淡泊的,它们不会因为无人喝彩而黯然神伤,继续高扬着自信的头颅在深秋枯萎萧索的主题里扮演倔强反叛的角色。菊花不管季节已经逐渐寒冷,仍然把最火热的衷肠托举着,在日渐消瘦的小溪面前挺立到朔风肆虐的最后一刻,直至狂暴的北风把它坚硬的骨骼折断,它仍然把鲜艳的花束歪歪斜斜地挂到枝干下面。

雪花开在严冬

朔风嚣张的时候,你静静地在故乡的冬夜临寒开放了,你没有色彩,你是世界上最晶莹的花朵,你又是白色的,带着冰的寒冷,带着雪的温润,带着水的纯洁,在某一个清晨悄然地盛开在大地,大地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一片冰清玉洁;在某一个漆黑的寒夜,你热烈地绽放在树梢,冰肌玉骨,晶莹剔透,把寂寞的冬日烘托出缤纷的意境;在某一个被寒意充斥的正午,你大大咧咧地呼啸着降临,把干燥的冬天慰藉得幸福地颤抖。

有人说,你是世界上最脆弱的花朵,但你没有反驳人们的偏见,仍然该来就来,在荒草漫天的田间低头为正在萌芽的冬小麦盖上一层厚厚的温暖棉被,然后就和小麦一起和睦地相处一个漫长的冬天,完成对丰收的神圣守望;也有人说你是故乡最寒冷的花朵,你不惧怕别人的冷嘲热讽,仍然我行我素地在大山上开放,顽强执拗地站立一个严冬,为平淡的大山增添一缕秀色,直至春日的暖阳把你粉身碎骨,然后才欣欣然地化作溪流和山泉把下游的田地浇灌;还有人说你是清高的,从来不和繁华似锦的其它花朵一起在故乡开放,总是在别的花朵枯萎衰败时才姗姗来迟,用冷静的花蕊抚慰人们百无聊赖的心境。

每年我都会在新年的日子回到故乡,用最传统的脚步丈量你花束的深沉,我把残忍的脚印在你柔弱的肩上塌出一条回乡的道路,你没有生气和懊恼,用最温馨的雪白的花朵慰劳我这远行的游子,大年三十我们燃放热烈的鞭炮呼唤春天时,你没有忌惮人们的冷酷,留一行默默的清泪,任凭寒风把眼泪冻成坚冰;直至在我故乡逗留几日要返回城里的时候,仍然会温柔地盛开,盛开在故乡的角角落落,用最纯洁的花束铺成的道路送我远行,让我这个厌倦远行的游子始终怀想博大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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