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未挂

2012-12-04 09:25 | 作者:李碎叶 | 散文吧首发

三点式的比基尼之所以能得流行,无非是它竭尽所能的露出女人所想呈现的东西,引得男人们一片惊呼。而到了玛丽莲.露死的时候,就索性一丝不挂了。从比基尼到一丝不挂,在这短的三十年里,梦露类的女人们完成了先辈们几千也没能跨过的界限,赤裸裸地用性感诱惑着男人。于是李敖就骂她,说这个尤物把人类的最后一点脸面也脱光了。

李敖是以反传统出名的人,自比为鲁迅之后最为尖锐的杂文家。许多传统类的道德,在他的眼里一钱不值。但独独对于女人把身体露得太多,却颇为在乎。在他看来,人类的行为毕竟得留个底限,否则也就不成其为人了。而这个底限,就是为道德留下的最后一点空间。如果所有的女人都学梦露,大家都脱光了,恐怕于男人来说,也就没有什么吸引力了。留着点颜面,好歹也能给男人留下最后一点想像的这空间。

但中国有句古话,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说得直白些,就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这个世界上赤条条去的,远非是梦露一人。之所以让李敖这么大惊小怪,无非是这个尤物的身体太诱人罢了。但他忘了一点,相比于衣服来说,裸体才是自然的;相比与自制来说,受裸体之诱更是自然的。李敖在骂着梦露的同时,却没想到其实这个女人要比他来的率真自然的多。

但这个连生命都可放下的女人,最终却放不下自己的美丽。而李敖这个想把传统连根拆掉的男人,却始终拆不掉传统带来的束缚。二人的本质其实是一样的,在寻求放弃的过程中,却总不能舍下心中最隐秘的部分。

这让人想起一个叫玄机的尼姑。

当她意识到,自己仅靠闭门参禅算不得通达法性的时候,决定去拜访峰禅师。禅师问她:“见太阳出来否?”

尼姑笑着将了一军:“如果有太阳,还不融了雪峰。”

禅师见她出口不凡,又问:“师太何名?”

尼姑说:“玄机。”

禅师又问:“此机一天织布多少?”

尼姑说:“寸丝不挂。”说罢,礼毕而退。禅师在后突然说:“师太,袈裟拖于地下了。”

尼姑吃了一惊,急回头看时,却听得禅师哈哈笑道:“好个寸丝未挂。”

当玄机明白,苦修并不能带来空灵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开悟了。与梦露以死亡来放弃现世的痛苦、失落一样,玄机以返真放弃了无谓的苦行。两个完全不同背景的女人所悟出的其实是一个道理,无论是美丽还是苦修,都仅仅是外在的形式;它不能指引着人完全的摆脱现世的痛苦与失落。梦露以死亡的形式,永久的结束这段令她失望的生命之旅。放下了么?却连她自己也舍不得这个诱人的胴体。玄机却以为开悟了,自认看透了形式之后,真灵就显现了。没有太阳,也没有衣服。真的寸丝未挂,了无自我了么?却在最后一刻,为身上的一件袈裟所牵扯。

同样是美女,千代野拒绝了所有公子王孙的追求,选择了离世的道路。但因为过于美丽,所有的寺院都不敢收留她,生怕这种诱惑干扰了他人的苦修。千代野没有放弃,她自毁了容貌,加入了苦行的队伍。十年、二十年,她渡尽了青,却丝毫未能得到开悟。终于,有一天晚上,当她提着水在月光下走过时,圆月在水中摇晃。突然间,桶碎了,水流了出来。刹那间,这个不屈的女人突然意识到,“这个世上没有水,也没有月亮。”

没有水,也没有月亮。事实上,信仰的路上既没有美丽,也没有苦行。所有的形式都是外在的,所有放下与寻求都是空洞的。信仰本身没有目的。有了目的,信仰仍然是空洞的表象。千代野不计代价的苦行,所悟透的,无非是目的不是真谛的本身。水自流,月自明,不留不注,这才是言语无法晰明的正理。

真正的信仰不是为了超脱,甚至也不是为了心灵的自我安抚。当日瞿鹊子对长梧子说:“对于圣人来说,无所谓参悟,也无所谓功用。所有的目的、意象,更是无所谓无,也无所谓有。”

对于庄子来说,那些高怨论非之辈,立功成业、隐身修性之流,再怎么怡然自得,也无非是刻意尚行的矫柔之举。只有那些不经意间而高远、未讲仁义而道德正、没有功名而治平天下、不处江海而心旷神闲的人,才是真正的开悟得道,才是“无不忘也,无不有也”的境界。

在庄子看来,要人完全放下是不可能的。至于舍今世与遗世苦行之举,也并不是真正的放下。我们可以看到,梦露有自杀的勇气却仍放不下自已的美丽,千代野有苦行的毅力却满怀着热切寻求得道的目的心。如果连这种极度疯狂的举动也仍然放不下自己,我们又如何去寻求放下满是七情六欲的自己呢。

作为芸芸红尘中的一料微尘,我们渺小、卑微,这个世界并不在乎有你无你。但作为自身来说,个体的存在却是整个世界具有意义的前提。我们透过心灵,把价值、是非、善恶与美丑赋予这个世界,而外在世界同样把流行的观念回馈给我们。当我们被流俗所认同或同化时,个体就是群众;当流俗被我们难以苟同或者我们被流俗所排斥时,个体就是叛逆者。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真正的遗世都是不可能的。构成一个社会会人的,不仅是单独的肉体与心灵,还有千丝万屡的社会关系。当日则天女皇问道智诜:“和尚有欲否?”智诜答:“有。”女皇问“欲从何来?”智诜说:“人生则有欲,死则无欲。”

无欲则无生,而放下更是彻底的空话。梦露一丝不挂的死了,玄机则在回头看着袈裟。她们遗了身体与心灵,却仍然舍不得裹着的外壳。只有千代野明白,真正的悟透是“没有水,也没有月亮”。虽然水在地下流,月亮也仍明晃晃地挂在天上。但我们要记住,在清冷的晚,你安静地坐着,湛蓝的天空中,没有有水的清凉,也没有月亮的美丽景像。

世界的本身没有目的,是我们自身把目的强加给这个世界。出世的前提不是叫你去阉割自己,更不是让你舍身离弃。要记住,所有宗教都反对自杀,也反对阉割。宗教的本身也不是目的,只是要让人明白,在意义的符号之外,这个世界还有素朴的本原。当你不经意间回眸而望时,也会见着灯红酒绿之外,有一片澄净的夜空

苦行不是目的,而残害自己更是一种罪孽。欲望、与享受,都是我们作为人的本能,这些不可抗拒的力量,只能留着让传说中的耶酥或者大雄,去自制克服。要记住,我们都是凡人。但凡人也并不是纯粹的混纯,在欲望中,我们俱有与神一样的灵性。

没有人,便不会有神。在不经意间,我们的神就会不知不觉主宰着你的心灵。别去刻意这个世界,让它尽可能地展现素朴、原真;别去刻意自己,如孩童般,纯真的笑容就是最好的武器。而你,在不经意间,也会如千代野,突然发现你是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真正主人。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是一丝不挂的。之所以片身绮罗,无非是先天的欲望与后天的熏习。玄机修行了良久,看透了一丝未挂的本真。但看透了,身体却仍然囿于为‘看透’而‘看透’的目的所控制之下。没有其它原因,全然在于她太在乎‘看透’这个目的了。

我们本来就一丝不挂的。梦露的裸体不值得李敖去大惊小怪;而玄机的秘密,却被雪峰无情的揭露。义玄说,要参得真谛,就去遇祖杀祖,遇佛杀佛。这个世界太沉重,滞着心灵的佛与祖也太多;而我们,仅仅是微不足道的凡人,杀不了那么多。完全的解脱可能永远都是梦想,但我们,在不经意间,就忘了水,忘了月亮,也忘了身后那曳地的袈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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