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忆那时流光

2012-11-30 14:31 | 作者:泉沙独独 | 散文吧首发

如今我还能清楚的回想起那时的感觉:早晨太阳的第一抹光辉投进我的小窗户里来,撩起我的眼皮使我清醒——-或者折腾了一都没个消停的的水打在我窗户前的青石板上,滴滴答答,催我从里安然苏醒——暖意、温柔、静谧紧紧包裹着我。

我时常想起那份安心,当时未曾察觉,只是因为,那时候还没有体会不安心的感觉。我想说自己那时是活在一片混沌之中的,但我又想了一想,我如今反倒没有当时鲜活开朗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接触文字叙述的神奇,但我有幸有一位像是活的“传奇志传“的曾祖父。当我开始懂得语言,就开始明白那张只有三颗牙,嘴唇薄薄的嘴巴里,会蹦出多么新鲜好玩的词汇和句子。指名道姓的故事人物,一个传说,抑或关于山山水水的神话,以及他自己的经历。那些场景那些英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上下飞舞,朝朝暮暮的讲述,年年岁岁的聆听,我眼睛里始终充满着好奇的光辉,我崇拜眼前那位老人,对他讲述的故事有着最原始的的痴迷。

于是每个早晨,脑袋刚从一片混沌中觉醒,就想起曾祖父和他的故事。我翻身起来,抱起衣服走出房间。我知道曾祖父一定已经起来再屋外静坐,或者在坝子上溜达,心里只想着快点见到他,往往会在半路上被母亲截住,用我手里的衣服,把我小小的身躯裹起来才肯放我出去。

我的小腿费劲的撑着身子爬上石阶,曾祖父的背影就会出现在我的前面。晴朗的天空下,曾祖父蹲在坝子边上,背部拱成一个小小的弧形,像是小小蜗牛的壳。他正在扯着新长出来的露水草,他的前面是沿着水泥地边新长成的青幽幽的小草,后面是一条毛茸茸的泥线:被拔起来的小草们安静的堆在泥线的旁边,看上去尽是无辜表情。

我开始心疼起那些小草来,走到曾祖父旁边蹲下。尽管他那时候已经很老缩了,但是小小的我在他面前显得更小。我抬起脸看他,他也看着我,没来由的就笑了,仅剩的一颗圆柱形的黄牙支起他的口腔,我看着,也咯咯地笑。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我是在笑他的大独牙。我闷了一会儿,开口了:“祖祖啊,你为什么要把小草扯掉呢?”曾祖父说话了:“因为它要招露水啊,等它长大就不好扯咯。”他讲起话来,四面漏风,口齿不清,我又咯咯地笑了。

露水草就在这样的早晨被我和曾祖父解决掉。当然陪伴我的还有他的故事,还有他额头晶晶的汗珠。太阳会慢慢起来,照在我和他身上。现在想起,那是怎样一幅画面呢?两个身子蹲缩着,一老一小,在堤坝边上缓缓蠕动,亦说亦闹,多么温情啊。

我家房子的后墙是泥巴做的,很厚,我的房间就有了一个很宽的窗台。姑姑们还没有出嫁的时候,会在她们的房间里招待自己的闺中朋友,这时候我就会跑进去玩,但那间小小的屋子已经没有空的地方容我捣蛋,小姑姑就一把把我拎上窗台去,我站在木窗框里面,踩着光线里竹窗棱的影子,伸出双手撑住两边墙体,努力想让小小的身子挡住唯一的光源,然后说:“看啊,我把你们都关在黑屋子里咯。”她们就嘻嘻地笑了,我也跟着傻笑。姑姑们一个一个的都出嫁了以后,我就被强迫搬进了这间小屋子,说强迫,因为我根本不愿意一个人睡在这样一间昏昏的房子里。

那时候每天晚上我都很开心,因为曾祖父会安定的坐在他的竹椅子上。我就摸摸索索地凑过去,翻他的衣领,翻一层数一层,数到最后我就得意地笑话他穿的好多,曾祖父看着我的小米牙,就笑,他笑的时候,先是眼角皮肤一层一层收拢,再是从喉咙里发出“咕咕咕咕”地笑声,下巴上的胡须也跟着抖动。我就说:祖祖,给我讲一个熊外婆的故事吧!他说:“不是讲过好多回了么?”我说:“我还要听!”于是他捋捋胡须,又讲开了:从前·····

他的故事很多都是用从前来开头的。我不懂从前是什么东西,有一回就问他:“祖哦,从前是什么?”“从前就是从前,就是现在的以前。”我不满意,接着问:“从前有多远啊?”“从前很远啊,你要多远就多远,从前的时候,没有你,还没有你爷爷呢!”我好像懂了,笑嘻嘻地说:“从前很远很远,只有祖祖你去过!”这回祖祖又“咕咕咕”地笑起来了,眼角的肉皮又立马攒了一堆。

熊外婆的故事我渐渐听得都可以跟着讲出来了,也不再满足于这一个了。祖祖的故事层出不穷,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祖租脑袋瓜里,有那么多新奇古怪的东西啊!

也许是各种各样的故事听得多了吧,妖魔鬼怪在我心里作祟起来。晚上我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夜里不敢一个人入睡,也是因为这样的,被要求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我简直想要哭。每个晚上我都把自己连同脑袋一起包在被子里,又热又闷,半夜醒来就喊隔壁房间的奶奶,那声音大概听起来弱小又可怜,奶奶就把我抱到她的被窝里去了。

奶奶的被窝温暖、安全,有一股特殊的味道,我问奶奶:“这是什么味道啊?”奶奶说:“你爷爷的脚臭味啊!”我于是假意“哇!”的作呕状,把脑袋隔在被子外面来。爷爷就用他的口头禅吓唬我:“小心被敲脑壳蛋。”

不久以后,爸拿着棍子把我从奶奶的被窝里拎了出来,我一想到要一个人回到那间黑屋子就伤心大哭。但我没办法反抗。

有一天爸爸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圈又测量了几下,不久,土墙被推倒,换上了鲜红色的方砖,一个更大的木质窗户被安在了新的墙体上,厚厚的窗台没有了。不过,每个晴朗的早晨,都有阳光倾泻进来,铺满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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