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之饮

在登机的那一刻，心情突然沉重起了，对于这次武夷山之行的意义和乐趣深深地产生了怀疑，去年的同时，我从一个忙碌而专业的位置被调到现在这个悠闲的岗位，从一个生活了二十年的环境走出来，陷入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一切，恍如隔世。想起年少时的理想和追求，中年的冲动和困惑，现在的艰难和麻木，在落日的余晖里，我分明看到自己冰凉的泪水已悄悄的滑落下来，人生没有重来，坚持和放弃只是一种态度。我预测这次旅行将注定灰暗无比。而后来事情的发展，却证明我当时是多么的肤浅和幼稚，心情是可以改变的，同一件事情，由于不同的地点和环境，感受会惊奇的不同。譬如，喝酒，和同事，在武夷山。

那一天，爬完武夷山的天游峰，大家全然没有感到丝毫的疲倦，大呼小呼拥进宾馆打字牌。字牌，是中华民族古老的游戏，亦称"纸牌"，在我们湖南地区尤为盛行，我们老家对此更是乐此不倦。它的组牌规则与麻将相似，但又比麻将更加灵活、变化多样，字牌的牌面比扑克要小，易于携带，我据此曾私下认为发明字牌的人比发明麻将的人更伟大和聪明。我没有参加牌局，同事洁在房门口，笑着对我说，请你喝酒去?洁是单位一个含蓄而朴素的女孩，我心中一惊，说可以。她又挑衅的笑，我要和你拼一次酒，看你酒量到底有多大？我笑了。在这个新的团队里，我从不喝酒，常常被人误认为是喝酒的高手，我也难得争辩，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武夷山的夜恰如普通的客家人家，安静，明眸，没有一丝风尘的痕迹。微风在大街小巷里轻轻流淌，霓虹灯是缓缓移动的船，我们二男二女四人围坐一块开始喝酒。当地的啤酒青涩而易于下喉，几句恭维的好话之后，我就不自量力的喝了一瓶，同事斌就开始发话：美女姐姐请客，我作陪，今天要和你喝个够。接着，脖子一扬，三杯酒就下了肚。许多人一辈子，都戴着面具忙碌终身，只有在向尘世告别的那一霎间，才发现过去是多么的矫情和虚伪。我想，人在他乡，就让所有的烦恼和顾忌都随风而去，就听任思想和意识在大街上放纵。这一刻，我要大地作证，我生活的是多么真实和真诚。喝吧，我要大碗喝酒，大碗吃肉，让虚伪见鬼去吧。

一对年轻夫妇抱着琵琶过来献唱，男人一头红头发，矮小而干瘪，目光苦涩无神，女人白净微胖，面容姣好，精神明显好过男人。我试着这样揣测，这一对可爱的人曾经相亲相爱，才子佳人，而造化弄人，男人不小心染上了疾病或是毒品，女人却不离不弃，哪怕街头卖唱谋生，心底里暗暗为这个自我杜撰的故事感动。我点了一首《白狐》，因为很久以前，我有一段类似的故事。在离家千里的地方，就让歌声入酒，一醉方休，聊表歉意。那个男人很尴尬的回答：对不起，这首歌我不熟悉。犹如一只尝蝇卡在喉咙里，我一下子失去了兴趣。女人见状连忙向前说:真对不起，我给你唱一首。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好吧。女人一首周杰伦的《东风破》让我重新回到了酒中。这个唱歌有点结巴嘻哈有余的台湾人，对古代忧伤的诗词情有独钟，不知惹得多少人留下了莫名的眼泪。

洁站起来，不怀好意的笑着说，我敬你，不准不喝。目光挑衅而游离不定。我知道，这或许是他们早已商定的一种方案，是一个温柔而美丽的陷阱！是夜，我们喝得淋淋尽致，在大街上拥抱，追逐，呐喊。是夜，我们取下各自的面具，让心在大自然中跳跃，奔跑，洗礼。

多年以后，我也许会重新踏上武夷山之路，会在秋风侵染的夜晚，点上几样咸菜，与街头卖唱的小伙子，就着他沧桑的歌声，再喝个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