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字相思写不成

一直不敢提笔将这感情付诸词章，怕这情繁如梦，一朝梦醒，万事皆散成空。风流不是无佳句，只是，两字相思写不成。

——题记

河汉微暗，晓月初斜，月色似霜般清冷，赫赫然，就凉薄了心田，是只有夜色阑珊人散后才有的感情，与这青天白日，纸醉金迷的感情截然不同，那时的心，重楼深锁，唯有这落月残雾烟重之时，才是真正的自己。或许，超越了自己，因这情之切，我把持不住。

外公走的遽然，似一夜凄风吹落千红，待我回眸，已是万艳同悲。那时，我已长大，却，未来及长成，麻木到哭都不会了，只是黯黯的看着母亲落泪，她心碎，我亦心碎。

少年的光景里，外公占去了大半。

记得，他爱骑三轮车，一架破旧写满沧桑的老式三轮车，就那样，慢悠悠的逆着光行过来，迎上他春水般温柔的眸子，我看见自己笑靥如花，一如他眉梢眼角滋生的欣喜般繁盛。抓着他的手，坐上车子，落红如雨，铺满了我回家的路。

闲暇之余，也会随着他一起练字，小小的手抓笔不稳，就幻想着像他一样笔底生烟霞，所以练了许久，也只是败事有余，再看他在纸上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心里的嫉妒如春草蔓延过堤，所以就趁他休息之时，将他的字偷出来放到水里，以抒发胸中愤懑之意，看着那字在水里舞尽最后一点精魂，心中的不爽立刻烟消云散，心中是拨开云雾了，可是我回头，却看见一束哭笑不得的目光，没责怪，没有嗔怒，射到我心底，如春风与春草的碰撞，柔软而祥和，却低敛了我的眼眉。

有段光景，疯狂的迷上了戏曲，不知道是因为看见了姨母的华丽的戏服，还是因为他喜欢，反正拼死拼活的学了一阵子，想着自己可以莲步轻移，水袖轻舞，一回眸就是万种风情，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抵得过玩耍的诱惑，学了一点皮毛就弃置一边，但当我听见自己未成曲调还无情的唱腔时，我看见他摇头晃脑的听着，像欣赏名伶时的欣慰与满足。

外公年轻时满腹才华，却为了家人放弃了外出做官的机会，为了支撑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他宁愿干苦力，满身伤痕累累，他对人和善，从未与人发生矛盾，他下葬之前几天一直下雨，但是下葬时天却放晴，我想这就是他的修为所致吧。

他的院子现在荒芜着，重门幽闭，青砖苍石，满园落叶秋风扫，在枝桠嶙峋的古铜下，我似乎依然看到她的身影，一如古钟，硬是洒下一地落寞，让他搬去我家，他却一直不肯，就这样固执的守着他的院子，一守便到辞世，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以为，他只是放不下，那时，我太傻，傻到不懂他的寂寞，深思总似丁香结，难展芭蕉一寸心。

看到黑色的棺材缓缓落下，心疼的无以复加，也对失去下了一个鲜活的定义，那时，我似明白了他，便暗恨自己荒废了太多时光，却吝啬到没有分给他足够的时间陪他，虽然常去看她，却只是帮他扫扫地，擦擦桌子，话也说不太多，仅几句问候，我以为他是快乐的，他有那么多老年朋友。换你心，为我心，始知相忆深，只是那时我却是只用我的心来思考，我继续荒废着我的流年，却让他苍老在了等待中。再也回不去，人生不容错过，因为人生是亦步亦趋的，错过了一分，身后便是沧海横绝，再不容驻足。

昔日横波目，今做流泪泉，我已胆怯到不敢回忆，怕不堪记忆的重负，却仍在巷陌秋千人初静时，忍不住悲戚，月光在心里洒下一地斑驳一如那龟裂到苍凉的年华。

落絮淡淡，飞花入梦，仿佛又是那个黄昏，他趁我不备闯进我的梦里，他的身影依旧挺拔到温柔，外公，我抬头，回以最柔顺的眉目，就这样，他拉着我，缓缓走入夕阳，他说，

走，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