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

2012-11-01 22:02 | 作者:剑心 | 散文吧首发

小村的傍晚沉寂而凌乱,天空像泼上墨水的玻璃,有一种透明质感的黑,一道闪电划过,刺痛了毛毛黑色的眼睛,它毛绒绒的脸瞬间披上一层白光。院子里有种潮湿的气流向门口袭来,它哆嗦了下身体,急忙转身,越过咧了口的高高的杨木门槛,跨过的一刹间,有种皮肉与木头摩擦的细碎声响。

毛毛是一只两个月大的没有尊贵血统的小狗,是它的主人十二岁的丫丫在村口的马路上捡回的,那时它的一条腿被过路的车辆压伤,天色已晚,他在漆黑的路上一瘸一拐漫无目的前行,寥落的叫声沉郁了色。

丫丫将它抱在怀里,冰冷的小手来回抚摸着它柔软而散发着肮脏之气的绒毛,也许是静电感应,它的蜷缩的身体渐渐开始升温,就像一只蠕动的热水袋,小小的鼻孔呼出温热的气息。

“狗狗,告诉姐姐,是谁狠心把你抛弃?”

狗狗没有回应,眼中充满落寞。

“狗狗,你不说算了,跟我回家,以后你就做我弟弟吧”

那刻,狗狗的漆黑的瞳孔中有一汪清水倒影着丫丫红扑扑的脸……

到了家,狗狗受伤的腿被爷爷用两只刮的溜光的竹片支撑了起来。狗狗走起路来,就像一只脚卡在竹筒里,笨拙而滑稽。

一个月后,在丫丫,爷爷和奶奶的照顾下,狗狗终于可以无障碍的行走了。丫丫结束了它的流浪,给它起了“毛毛”这个充满质感的名字。毛毛是只懂的感恩的狗,他陪伴丫丫度过了很多个漆黑而寥落的夜,始终不离不弃。

毛毛是只聪明的狗,它看到丫丫经常坐在圆桌边写作业,写完作业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棱角光滑的长方形物体,丫丫的小手在上面噼里啪啦的按,物体上透着蓝光,发出滴滴的响声。毛毛知道这是手机,丫丫想妈妈了,又给妈妈写信息啦。丫丫嘟着嘴,这一刻是最安静的,静的可以听到丫丫柔弱的呼吸。

“轰轰。。。。。轰轰……”又一道闪电划过墨色的天空,伴随着雷声。毛毛惊魂初定,摇动着尾巴与身体中冲撞的恐惧抗衡。电光像蘸了水银,透过薄薄的窗纸直泄进来,映白了丫丫孤独而恐惧的脸。

“妈妈,屋外打忽闪,老天爷要下了,爷爷和奶奶还在地里种土豆,毛毛和我在一起,我怕……”

丫丫吃力的按下手机左侧的发送键。这部手机是两年前丫丫过生日时妈妈送的生日礼物,宝石蓝的外壳长时间的摩擦与碰撞失去了昔日闪耀的光泽,椭圆形的按键像一只只发着幽幽蓝光的甲虫匍匐在机身上。丫丫将手机放到桌上,手机上升腾起了温热的湿气。

丫丫麻利的穿上挂在墙角的陈旧雨披,顺手将两把粗布油伞夹在腋下出门,毛毛在前面摇着尾巴开路……

中秋节来了,村里的年轻人都到外地去打工了,几个老人凌乱的身影在村子里游来游去,丫丫放学回到家时,奶奶正弓着腰往灶里添柴,大铁锅里煮着玉米穗,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红色的火苗映红了奶奶苍老的像老树皮似的脸,灶中的柴火像爆竹似的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时不时的崩出烟尘和木屑在奶奶苍白而凌乱的头发上开花。

丫丫将书包放进屋里,撩起袖子帮奶奶往灶中添柴。

“奶奶,你又煮玉米啦,好香”丫丫调皮的吸了吸鼻子。

“奶奶,要是妈妈能回来该多好”丫丫坐在小木凳子上,摇晃着双脚,歪着脖子,手里摆弄着小树枝,漆黑而落寞的瞳孔中闪烁着透着蓝光的红色火苗。

“唉……”奶奶在灶前挪动着步子,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妈妈在东莞工厂给人家缝衣服,上月刚给家里寄了钱,她忙,走不开,丫丫”

丫丫不说话了,只是头垂的更低……

十五的月亮像一只银盘,将月光泻在丫丫单薄的身体上。丫丫仰面朝天躺在小床上又开始给妈妈发信了。

“妈妈,你忙吗,耽误你几分钟时间,丫丫想妈妈了,爷爷奶奶还有毛毛也想妈妈你了。月亮好圆好圆,就像你的脸盘,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昨天晚上睡觉时,我肚子好痛,下身流了好多血,我不敢告诉老师和奶奶,那刻,我感觉我要死了。。。。。”

……

村子里噼噼啪啪响起了鞭炮声,豆腐坊里飘出了新鲜豆腐的浓郁香味。村头的广场上传来猪的嚎叫声。过小年了耶,丫丫将手插进臃肿的羽绒服口袋里,跟着爷爷到集上购置年货。爷爷带着灰呢绒鸭舌帽,猫着腰,两手背在身后,一声不吭的走路。

街上热闹异常,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年货,人们前脚接后脚。丫丫在一个买毛线的地摊旁站了下来。

“爷爷,我要买毛线”丫丫说。

“买哪干啥?”

“我想给妈妈织毛衣……"

“好吧……”

丫丫要了两斤红色的毛线,放进塑料袋和爷爷消失在街道尽头……

过年还有十天左右时间,一有空,丫丫就坐在床头一针一线的织起了毛衣。毛毛堆坐在脚前,仰着小脑袋幸福的看着丫丫。

丫丫回忆着妈妈的样子,一次一次的织了又拆,拆了又织。尖尖的针一次次的刺伤了她的手指,丫丫夜以继日,不断赶制。

“妈妈,过年了,你要回来呀,你一定要买到车票回家,爷爷夜里经常咳嗽,奶奶的腰痛病经常犯,丫丫和毛毛也想你,我想吃你做的水饺,你回来看看吧,那怕看看就走……"

“妈妈,自从爸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摔死后,我一直做恶,妈妈,我怕……你会来看看吧……"

“妈妈,我给你织毛衣了,红色的,我快织完了,你一回来就能穿上哩!”

“妈妈,你再不回来,我就记不起你的样子了,妈妈……妈妈……”

丫丫一口气发了四条短信,手机发出滴滴的电量耗尽的提示音。丫丫的脸上挂起了泪珠儿……

大概是离过年三四天的光景,丫丫将织好的毛衣夹在腋下,赶往镇上的邮局。北风呼啸,天色阴郁。

走过邻村的水库边时,路旁一人深的草丛里钻出邻村的恶少。丫丫感到事情不妙,费力的奔跑,风从她的耳旁刮过,草木皆兵。

恶少追上了丫丫,拦腰抱住她拖进呼呼啦啦直响的草丛,丫丫大声呼喊着“妈妈,妈妈……”,树上的乌鸦哇哇叫个不停,淹没了她的声音……

路始终没有一个人经过,一人高的草丛里丫丫歇斯底里的叫声渐渐变弱,只听见恶少短促而惬意的喘气声……

毛毛一路狂奔着赶过来时,丫丫的身体静静的漂浮在水库冰冷的水面上,衣服和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睛瞪着灰暗的天空。路旁红色的毛衣挂在高高的衰草上,像一团红色的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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