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欢城

2009-04-02 16:12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副标题#e#除却都城,月国有三座最著名的城市:最富庶的无欢城,最优美的踏莎城、最辽阔的海辽城。

一、倾国的财富,倾城的容貌

无欢城,除了富甲天下的财富,什么也没有了,然而,甲天下的财富,可以买来世间的一切,所以,无欢城里又汇集了天下所有之物,犹如一座空骨架,上面长满了匀称的血肉外,还铺陈了包罗万象的华衣美服,极尽繁华与盛大地张扬漂浮。

无欢城主名叫西渐,继承城主之位半年,年仅十六,却控制了月国大笔金山,坐享人间奢华,掌管无欢盛衰,间接地掌管了月国的经济命脉。如果他愿意,凭借世代荫袭的贵族身份和巨额财力,他甚至可以毫不费力,直接干涉月国整个朝政!天下的人,都深信不疑。

显赫的无欢城,尊贵的无欢城主,巨大的荣耀却支撑不起少年微笑的欢喜,他总是落落寡欢,人民隐隐觉得,他们英明无双的少年城主,似乎也逃不过无欢城主历代无欢的劫数啊!

无欢、无欢,生而无欢,死亦无欢……

城主府内,高耸如云的楼阁高台上,一位少年已经站立了足足一个时辰,顶上白云绵延,拉长了少年与楼阁的距离,使他背影的画面愈发空阔。楼阁下,一名黄衫男子捧着邻国发来的货单请示主子发话,主子却在楼阁上一言不发。

“城主……”黄衫男子仰头斗胆高呼,为了维护无欢城老城主留下的无欢盛世,谨言慎行的黄衫男子也变了,他无畏地望向珠玑金玉、衣锦配剑的主子,义正言辞,“我们与邻国的‘丝盐往来协议’是老城主花费数月精力才说服邻国签署下来的,数十年来,双方一直合作无间,然而,您继业以后,无欢城对这桩买卖日渐疏淡,早已惹得邻国富商不满,如果我们次次延迟发货,必将失信于人啊,城主!”

“……”

黄衫男子的话消失于九霄,那带着哭腔的声嘶力竭却打不动高台上的少年城主,他仍然冷漠地背对着底下的人。

“城主!”黄衫男子激动地站起来,橘子皮的脸层层展开褶皱的波纹,白的双鬓随风徒抖了几下。

缓缓的,少年城主旋身俯瞰楼下,他终于肯以正面示人,黄衫男子惊喜不已。

少年城主淡漠地扫视一眼,细长的眼睑一开一合,雪白的脸又冷了几分。他生得精致,却更像画师用线条勾勒出的冰雕,寒冷而阴郁。

“哼!”少年城主矜贵地收回眼,扬手扔下一片鲜红的东西,那东西落在半空里忽然扑腾了几下,竟然霍霍生出一对翅膀,燃起鲜明的火焰,晃悠悠却精准地落在货单上。“呼呼”,伴着微风,货单顷刻间燃烧殆尽!黄衫男子手捧空无,失去魂魄般眼珠囿于框内,凝滞不动了。

少年城主不再理会楼下的人,抬眉对着楼阁不起眼一隅的玄衣男子发话:“善诚国的丝绸已经不再是‘奇货可居’,周边的贸易纷纷中断,他们却妄自尊大,将价格定得居高不下。近两年海辽城海域枯竭,海盐产量锐减,我们的货源来自海辽,成本逐日攀高,再与他们合作对我们不利,何况我已经得到制丝的技术,我打算用来扶植月国的纺织业,你替我挑选一些巧匠和饲蚕者,尽快安排。”

“是。”玄衣男子领命回复。

少年城主忽然有了忧伤的神色,乌发从肩头滑落轻吻尖细的下颌,并顺着他下垂的姿势斜立半空,将他脸上所有的光明都遮蔽了。

“良引,”少年城主依然垂头,“踏莎城的内乱一两日恐怕解决不了,背后的祸首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至于海辽城易主一事,我们还得与新城主交涉,主子换了,买卖却不容变更。”

“是,”玄衣的良引始终毕恭毕敬,“城主,明日大王与前任海辽城主将至,属下先去准备。”

少年城主点头,良引退去,他靠在栏杆侧,态度依旧倨傲如常。顶上的白云散入天际无处可寻觅。

他不知,谁也不知,明日一宴,无数注定的事都将被改变。

海辽城前任城主名叫合欢,三日前,大王前往海辽城巡视海军,入城的当,海辽城主蒙面化身为舞女隐名为大王献上精妙绝伦的一舞,舞得大王颇为高兴,命其上前亲解面纱。

月色皎洁,纱罗飘逸,竹丝缠绵,在众多臣子的注视下,大王缓缓扯下女子的面纱。

面色比月,洁白透亮,浓密的睫毛如垂纱,轻覆眼睑,女子低首,已初见绝姿。

大王又命其抬首。

女子依命行事,抑扬顿挫富有韵致地扬开自己的脸,她很懂得如何展现最美丽的自己,在最恰当的位置戛然顿住,脉脉凝望着月国之王。

绝色之姿昭然月下,连大王也不禁骇然。

“海辽城主合欢参见大王。”女子款款一拜,玉体散发的清香幽幽攫住大王起伏不停的气息。

合欢,合欢,倾倒天下间,海辽城的绝色果然名不虚传!

大王不由伸出双臂,心旌神荡,恍恍惚惚地拥住天下间最令人陶醉的一味“迷药”。余臣噤声,鱼列而出,今夜,他们各自清楚,整座城主府已经没有他们的位置了。

三日之后,大王离去,带走了城主合欢。返回都城,必经无欢城,命里暗下的定数。

是以,今日无欢城内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大王的大驾。

翌日,设宴。

据说,那日又是异常盛大的无欢城宴会,极尽奢侈,深得遥远海辽城新宠的欢欣。

“大王,请允许臣妾赏赐这里的主人。”合欢高兴,拿出随身所带的珍贵明珠向大王请示。

“传城主!”大王传召在幕后忙碌的无欢城主。

无欢城主临风而至,美丽的姿容令合欢心头一震,从他举动间流露出的贵族气竟赛过大王数倍,合欢心生叹息。

“你叫什么名字?”合欢微笑询问。

“西渐。”望着见所未见的没人,那个精致的少年,水灵灵的眸子里倾斜出翻江倒海的惊叹,他忘了自己仍是高贵无双的无欢城主,视天下人为无物,面对合欢,他将所有的高傲抛诸脑后,然后,他感到自己沸腾了,内心那束久被湮灭的温暖火光愈燃愈烈,熊熊扑顶,将他坚不可摧的理智焚得尸骨无存!

合欢把海辽城价值连城的“碧海珠”赏给西渐,感念他费心安排了这场宴会。

明珠经一双巧手转入另一双巧手中,光耀过目,却不及合欢与西渐双目教会一瞬间迸发的光芒,深邃的黑夜,光芒万丈!

当夜,大王喝得颇为沉醉,醉后呼呼睡去,任谁也叫不醒。

当夜,合欢偷偷溜至无欢屋内,给了少年莫大的欢喜,这一夜自然尽情欢愉。天破晓,两人将要分别,都是依依不舍,少年城主忽然说出要带走合欢的傻话。

“我要当王后,我不会随你走,你也必须留在无欢城,”合欢捧住少年的面庞极尽柔媚,“以后你可要变得更强,好好保护我,你可答应?”

少年城主毕竟年少,一番柔情蜜语已经让他魂飞九外。无论合欢说什么,他都点头应承。

自此以后,无欢城落落寡欢的他也见了除娘亲以外的女人,一向只有被女人梦见的他,竟然让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走入了自己恬静的梦境里。

那是一场迷离的梦,他看不清梦中的那个女人,她****双脚,从辽阔的深海踏波漂移而来,海面升起大面积的平流雾,把她的身体融入进去,隐隐中,只有那双纤足,一深一钱在他是心海里踮下长长的足迹。

他深信,那个女人,天下间,除了合欢,再无她人。

合欢,合欢,果然能够倾倒天下!

二、黑羽衣·相逢

十日之后,合欢封后,同日,踏莎城内乱彻底爆发,隶属城主晴格麾下的大将军伊书以晴格反叛为由挑起内战,经过半个月的鏖战,伊书占领了曲昙河以西的大壁山河,将晴格困于荒芜的乞行山,逼其交出城主绶印。晴格誓死不从,在山中坚守五日,不幸染恙,临终前托印于十六岁的女儿晴岚,命其夺回踏莎城。

第六日,晴格病逝,效忠于他的一干部下同日自刎相随,而绶印与少城主同时失踪。伊书闻讯,即刻派出精锐全力搜捕。伊书断定,少城主必定会携带绶印前往都城求助大王,这是她唯一的胜算。 #p#副标题#e#

由踏莎城通往都城必经无欢城,于是,踏莎城与无欢城所有往来的通道都被伊书阻隔。

这一隔又是数月,伊书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第七个月,一个双目明亮的少女徒步翻越重山,由山道秘密进入无欢城,然而,当她历尽艰难翻越过最后一重山,等待她的不是幻想中的无欢城的盛景,而是二十余劲装彪悍男子。

为首的男子挡在少女面前咯咯欢笑:“你们看,大家都认为我们守在这儿是愚蠢的,没人相信一个弱女子能翻山逃到这儿,可是,只有我才懂,晴家的那个女儿可不时寻常的女儿,这不,今日就让我们等到了!”他们在此处守株待兔七个月,终于可以向伊书邀功了!

明目少女立在半山腰上,她已经筋疲力尽了,但她还不能倒下!她扶住一棵小树,趁那二十余人还没有冲上来之前平复气息恢复气力。同时,她掏出一把匕首插入土地中。

“她要施展‘万灵术’,晴家的‘万灵术’!”彪悍的男子们心生畏惧,那种传说中曾斩杀过“图蟒巨兽”的方术,没有人不害怕!即便少女精力不济,施术效果大为削弱,但,他们仍旧忍不住战栗!

“杀人取印!”为首者率先持刀杀上去砍中少女的肩头。

该死的,她的术还没有施展出来。明目少女不甘心地缓缓倒地,如同她身后那几片叶子,经不住风吹般,飘飘摇摇投身大地上。

少女侧卧着,纤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不时抽动,那张惨白的脸不断渗出汗水,把她脸上的尘土都清洗掉了。她将脸埋入柔软的青草里,宁死也不想让人看见她痛苦的样子。

男子以为少女支撑不住了,放心下马前去取印。

可是,他错了,当他一靠上前,少女忽然间跃地而起,伸手从衣袖里甩出另一把匕首刺入男子的心脏。白刃红血,鲜血喷溅在少女冷峻的面容上,她怒目狂笑,眨眼间的功夫,男子倒下了,随着他的倒下,一群骑士迅速占领整个山坡。

山上山下,全是黑羽衣白面具的人,他们不知从何而来,如月里的孤魂,一下子飘到那些男人的身边。

“你们……”他们不及说话,脑后都挨了一击,紧接着,骑手们又将陷入昏迷的人扛上马背,顷刻间绝尘而去。

余下两个黑衣人,也戴着洁白如玉的面具,勒马向着明目少女。她很倔强,负了伤还不投降,似乎不怕死,或者太想活了。

“你是无欢城主?”少女说出六个字,低头轻轻咬住下唇。她身上还在流血,随着血流出的还有她的力气,她颤颤巍巍,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了。

被她指出身份的男子,依然高坐马上无动于衷。面具背后,那对眼睛里却有几许惊讶,许久以来,除了合欢,他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任何一个女子了。

“你先好好活下来再说吧。”他微笑,透过面具,她也能想象出他微笑的样子:嘴角上扬,眉目下垂,冷漠无情,高高在上!就像一年前他初次到踏莎城她所见到的那个样子。

敢救她的男子,也只能是他,也只能有这样的模样!

男子让身后的人拿出一个包袱交给少女,里面有一笔不小的钱财和数种珍贵的名药。他什么也未说,拉起缰绳毅然离去。身后的人紧随其后,逐渐离开少女的视线。

“城主,您不管她了吗?”身后的人难免担忧。

“她会活得很好。”男子真正地笑了,以前他就知道,那个女子,够狠、够坚强、够聪明,所以,无论怎样的困境她都一定能活下去!

马儿兀自疾行,男子抛下面具迎风扬头,短数月,娇柔的无欢城主变了,眉眼间有了成年男子的坚毅,瘦削的面庞依然有决裂的神色,更重要的是,他会笑了,无论欢喜或悲伤,他只会笑了。

这不知是好是坏?

满目月色山岚,山中起雾,她有些头晕目眩,他们离开许久,她心底还有莫名的失落,她倔然抬头,朦胧月下,沾满鲜血的脸还是那么楚楚动人。她想不通透,现今月国,还有对她、对她的绶印了无兴趣的人!

“无欢城主西渐!”她念着他的名字,满腹心事……

三、无欢城,相见欢

此去经年,二载有余,踏莎城内乱早已平静,伊书开始了他对踏莎城的管制,硬将一个尚文的城市变成了一座武者之城。当年晴格在世,对他的军事才能推崇备至,如今无人再束缚他,他的才干更加锋芒毕露,连大王也感受到他的光芒,心中暗自恐慌。

“伊书怕是要反了。”王后合欢对枕侧的大王道出自己的看法,而这句话,是前日西渐在她塌上,在她耳边的轻言细语,如今成了她在大王耳边的轻言细语。

“如何是好。”大王竟然六神无主,连他最心的女人都这样说了,那踏莎城果真要反?眼下月国各地蠢蠢欲动,他的王权早已名存实亡,一方反,势必引起诸方反啊!

王后自然无法回答他,她还有自己的心事,在不久的将来,她所有的愿望都要实现了!她暗自狂喜。

大王思前想后,现今,他只能倚靠无欢城主了。想到无欢城主,大王心头阵阵刺痛,无欢城主西渐已经今非昔比,他把握着月国的经济掌控月国的政治,他这个大王形同虚设,不仅如此,他还与他美丽的王后暗通款曲,数次被他撞破。

可是,一切羞辱他都能忍气吞下,他只要他的王后陪在身边,只要保住他的王位,世上的一切都无所谓,反正权力之类也不过是人苦苦追求的幻景。

想到这里,大王心下舒了一口气,明日,他要传召西渐共商大计!翌日,无欢城主觐见,他已料到大王的忧虑,拿出了一本册子,带上几个人,向大王详陈了当年伊书诬陷晴格一事,证据确凿,大王喜笑颜开。然而,考虑片刻,大王又愁云满布:这些罪状,足以治伊书死罪,但也会逼伊书即刻起兵造反,后果更严重!况且伊书已稳坐城主之位,这些罪状于他已无意义。

“踏莎城少主仍在世,她对伊书恨之入骨,大王可假借她手铲除伊书,重夺城主之位,她与伊书不同,可为大王所用。”

大王听见此言,才仿若看见微渺的曙光,他急令无欢城主说出他的计划。“臣会暗中找回踏莎城少主,人找回之后,大王可还其清白重封为主,届时,臣会联络各城城主逼伊书让位,他若反,臣有把握镇压下他的兵力!”无欢城主始终微笑,波澜不惊,“此事极为机密,请大王暂为保密,即使对王后也不能透露半分,臣怕事情一旦泄露,不仅踏莎城少主不保,踏莎城也会起兵成功。”

“本王将一切全权交由城主安排!”大王暗喜,要他保密不难,只要能化解眼前的危机便行。

一张白玉面具,一柄利剑,四日内,无欢城与都城各处都张贴着告示,告示上面只画有面具与匕首。百姓们看得一头雾水,当中一名奴隶模样的人女人却兀自笑了,她明亮的眼睛生出熠熠光辉。

两年多,伊书万万料不到,生性自傲自尊的踏莎少城主竟然甘心沦为奴隶,他没料到,所以她才平安无恙地活了下来。

女人看过告示,带着一把匕首进入无欢城主府。府中人见了匕首不作多问,领着女人至前庭,把她交给了几位婢女,她们自告示下发已恭候多日了。

“城主在都城,”婢女们对女人十分有礼,“小姐请随我们来。”女人默不作声,无欢城与都城近在咫尺,往来便利,无欢城主入都城再是寻常不过。她跟随婢女们前行,任她们为自己清洗疗伤,换上漂亮的衣服。

她的住处安排在府邸北方,一座雅致的屋宇。

她在府里待了一日,并未见着城主,夜深了,她伏在案前小憩片刻,不想竟一觉睡至天亮。

第二日清早,婢女前去服侍,女人未醒,她们将窗户打开透气,并将案头的灯烛吹灭,然后静静候在一旁。

屋外吹起晨风,女人被吹醒了,她睁眼便见着身边的婢女。

“小姐早。”婢女浅笑,双目不时瞟向案上的两幅画,画中人物,正是她们的城主!

女人面红,伸手想掩住昨夜乱笔画下的画像,然而,晨风解意,竟快她一步卷走画纸。

“啊--画!”婢女扑过去欲拿住画,却还是教风吹走了。 #p#副标题#e#

女人探身下望,底下有一处池塘,画纸摇摇坠了下去。

“画--画--画!”婢女竟然比画主还着急,几欲跳去挽救那两张画,幸亏女人拦住。“落了便算了。”女人对婢女温婉笑道,似不在意,可眼珠子还是离不了那画。“岂可算了,那是我家城主!”婢女憨直,惹得众人窃笑。

另一较瘦的婢女道:“傻呀,又不是真城主……”

话语未落,只见窗外黑影掠池而过,两张画安稳落入两只细手中,黑影再一闪,已立于窗下。

来的黑衣男子,拿着画仰头上望。

“城主!”婢女们肃容行礼,面向地下的人。

真正的城主跃然眼前,如同画中走出的人物,风度翩翩。女人望着他,较之初见,他愈发挺拔伟岸、高傲矜贵,依稀没有了欢乐的模样。她咬唇,他毕竟与画上不同,与她的记忆不同。只一眼,她已经看出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男子已经没有心了,他的心似乎早已死了。

可是,他还是笑着,道:“你们一早便在晴岚姑娘这里吵闹,所为何事?”

窗边那个婢女不答话,只是看着他手上的画,他明白过来,将画展开阅览。那是他少年时的模样,一身白衣临风翻涌,发丝如云面容含笑。他记得,背后的景物是踏莎城才有的月容花,十五岁时他曾随父亲拜见过已故的城主晴格。

她竟然还记得当年的景状,连他衣物上的饰纹都描绘得如此清晰。西渐面色阴郁,他将画随手扯烂,转瞬冷言对晴岚说:“即刻随我入宫,你会得到你所失去的一切。”

西渐离去,残破成无数片的画纸在他身后随风飘逝……

即日,流亡在外的踏莎城少城主惊现都城,并受大王封赐,凭借城主綬印正式继承城主之位。诏令一下,群臣欢喜,大王担心踏莎城造反之事高兴不起来,而听闻此讯的王后更加不高兴,无欢城主竟然留了这一手,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西渐与晴岚当日返回无欢城,回城已是黄昏,西渐在城门上独自饮酒,他在等待离开了半月的良引等人。

晴岚也担心着踏莎城的局势,在城下徘徊良久,然后才回到府中。

天色渐暗,西渐还在城门上,晴岚又出去看了一回,望着月下的西渐,她一向坚决的眼神也扑朔了,她也变了,那个目中无人的自己也已经死去,现在,她的心境日益平和。

月色渐浓,城外终于响起了他们期盼的马蹄声,杂乱而精神奕奕的马蹄声迎着月光由远及近。

“城主!”为首的良引最先发现城门上的主人,他不禁喜出望外,“伊书已死!”

不愧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杀手,西渐放松下来,他从城门上高高跃下,飞身至晴岚身后。他知道她在那里,却一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走吧,回府。”他拉着她冰冷的手,说出温暖的话语,在她恍恍惚惚的梦里,他也没有说出过这样的话。

晴岚了解自己为何平和,只有在看见他的时候,她才能平和下来呀。

“嗯。”她点头,那一刻,她认定了,碧落黄泉,她只为这个男子而温柔,一生一世。月色下,一切美好。可是--报了喜讯,进了城门,望着城主与晴家小姐的模样,良引不忍心,可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说出事实,在府邸外,良引再次叫住城主。

“城主,半月前受您命令埋伏在踏莎城,那段时间,我们发现伊书与宫中人来往频繁,暗杀他之后,我们从他房内搜出此物。”良引自怀中掏出一个狭小但做工精美的檀木盒。

西渐接下木盒,伸指打开。

月光瞬间暗淡下去,木盒里发射出的光芒将皎洁的月色也压了下去!众人定睛细看,木盒内躺着一颗硕大的明珠,从里发出幽幽而刺眼的光芒。

“碧海碧落双生珠,此生此世同心结。”这是对海辽城一对明珠的传言。

两颗珠子是海辽城的一双宝物,已故城主海度赏给了合欢夫人,一直由夫人保管,一颗当年给了无欢城主,另一颗合欢自称一直留在身边,但在她担任城主以来,直至成为王后,都没有人见过另一颗“碧落明珠”。如此推敲,早在合欢离开海辽之前,这颗明珠就已不在她手上,而在另一个男人那里!

在遇见她之前,他只知道她是海辽城主的夫人,城主死后无嗣,她接手了城主之职,然后又成为一国之后,而在那之前,她的事他一无所知。

“你应当没有忘记那个宫人的样子。”良久,西渐才发话,目光冷厉,嘴角还有若有似无的笑。

“属下明白。”

“那便好,”西渐关上木盒,扬眉转身,“你们累了,好生歇息。”

晴岚和他的部下站在府外目送他一人先行进府,他们俱不复欢喜。

四、赐婚与消逝

踏莎城主得回原属于自己的东西,她理应返回封地安心做城主,可是一月过去了,她只让父亲的一员老部下和她亲自挑选的一名踏莎城新秀代她共治踏莎城。她仍以城主身份滞留无欢城,心甘情愿待在无欢身边。

这样的事,月国历史上从未有过,下属代职,均位同城,每一举动莫不惊世骇俗,连百无禁忌的王后合欢也对那样的女子充满了好奇。

自从晴岚出现在无欢城主府,西渐与王后一直没见面,持续了一个月之久,在这一个月内,良引已将伊书与碧落珠以及伊书与王后的关系查清:碧落珠确为王后赠与伊书之物,他们俩相识不久,老城主暴毙,合欢便成为了海辽城的城主,踏莎城的内乱亦是她在背后一手策划的。她利用海辽城为他提供资金,供他发展壮大,时机成熟便命伊书发动叛变,伊书的叛变成功,他们以踏莎城为中心,近三年来,与周边各城以及各个邻国暗相勾结,目的是整个月国!

他们精心筹备了三年,计划正欲实施,不料灵魂人物伊书死去,反被西渐等阴差阳错摧毁掉苦心策划的整个计划!

良引在前庭向城主与晴岚陈述了他的调查,短短一月时间,他就将所有事都调查清楚,不辱没月国良族(月国古老的一支贵族,族人皆各具异能)的名声。

西渐听完转身一步步离去,高大颀长的背影在月色映衬下,只落得无限凄凉。从他遇见合欢起,为了她离开无欢城说的那句话,这几年他逼迫自己变得强大到月国人望尘莫及的地步,翻手为云覆手为,甚至可以取大王而代之,可是,因为她想做名正言顺的王后,不想做叛臣的王后,所以,他竭尽一切,小心翼翼维护她与大王的“幸福”,维持月国的稳定。而她,竟然在背后谋划这么多年,要推翻现在的格局,立那个被他视为粪土的伊书为王!

那么,他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原来,一切真的都可以在瞬间灰飞烟灭。

良引看着无欢城主,他的城主啊,为了爱那个女人,这些年将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别人不知,他良引却一清二楚。

晴岚也看着无欢城主,爱上那个女人,他的心便死了么,他也和凡夫俗子一样,逃不过合欢一劫么?晴岚咬牙握拳,对于她连面也未曾见过的女人,她说不清是嫉妒、怨恨或者是羡慕。

一月之后,西渐终于再度入宫,并携带晴岚双双而入,他们身后,还带了十几个木箱,一并陈列于殿前。

大王看得哑然,正欲发问,晴岚与西渐却同时跪下。

“臣有一事恳请大王成全。”西渐垂下高傲的头,真诚肯求,素日面对大王也甚少低头的西渐,竟如此低声下气?!

“贤臣有何事但说无妨。”大王手头捏把汗,臣子客气,却令他心头万分紧张,因为这个臣子是西渐而非别人。

晴岚起身打开一侧的木箱,里面装的全是黄灿灿的金子,十几箱下来没,估摸也有百万。大王垂涎三尺,近日王后愁眉不展,他想为其盖座新的宫殿博得美人一笑,正愁着没有足够的资金,不巧,钱财自己送上门来了。“恳请大王成全臣与踏莎城主晴岚的婚事!”西渐朗声请求。

这个请求有些突然,大王迟疑片刻,终还是敌不过黄金的诱惑,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了殿下一对璧人。

西渐晴岚双双叩谢大王恩赐,然后出殿如后园拜见王后。 #p#副标题#e#晴岚第一次目睹往后的风采,即便此时王后容颜憔悴,被人搀扶,仍是有着动人心魄的美丽。

“你终于来了!”王后目光涣散,似有大限已至万念俱灰的万般无奈,繁复锦绣套在单薄的身上业已空荡沉重。

那么爱笑的合欢,天真无邪的合欢,西渐目中天下无双的合欢,在他面前虚弱不堪飘摇欲坠,她推开搀扶她的人,轻轻笑开了。

“西川,我终究敌不过你……敌不过啊!你要你的儿子做天下霸主,我偏要他一无所有……”

她步步缓行,高树落花片片飘零摇曳,她的身体晃得厉害,脚下一点力也没有就像踩着绵延的云彩,那种眼神飘渺无踪,既不是看着西渐也不是看着晴岚,更不是看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那张绝美、轮廓分明的脸,一寸寸消融,把众人的视线看得模糊了。

“合欢……合欢……”西渐伸手接住她轻薄的身体,她从来没有这么轻过,他抱在怀里竟然一点重量也没有了。

“合欢……”西渐忽然害怕,他知道他将要永远失去她了,“合欢……”他只能一遍遍叫她的名字,从肺腑里呐喊。她为何要这样绝望,绝望到死,该绝望、该死的是他呀?!

她要死了,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真正了解过她,她为什么而当王后,为什么而支持伊书,为什么而接近自己,为什么而三番四次故意让大王撞见他们的私情,为什么而窥伺王位,为什么而提到父亲的名字……“合欢……合欢……合欢……合欢”大王听说王后倒在后园吓得魂飞魄散,一路叫着王后的名字一路急奔过去,他跑过去,只看见他的王后躺在西渐的怀中,双眼微阖。

“合欢!”大王上前想从西渐手里把合欢夺过去,可是,他拽不开西渐的手,他的手似乎已经和合欢的身体融为一体,没有人能板得开!

大王盛怒,喝令园内的武士拿下西渐,可是,任凭他如何咆哮,那些侍卫都不动了。

“没有用了,合欢死了,你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良引不知从何处而来,冷漠地把长剑对准大王。

随后,十二个玄衣武士寂静无声地将大王困住,他们与良引同时到达后园,都是从西渐送来的箱子里爬出来的,他们便是西渐训练出的十三杀手,不费吹灰之力要了大王的命,宫中不服从的侍卫也被他们斩掉首级。

大王死前,仍看着合欢,他笑了,他知道她死在西渐怀里是不快乐的,所以他笑了:“你们……你们从来没有人了解她,他不属于你,他永远不属于你,西渐,我恨你,恨透你,可是我可怜你,你也从来都没被她爱过,她爱的是你的父亲,从她十五岁一直爱到死,你却不知道,真是可怜至极……”

大王扑倒残花中,臃肿的身体把花瓣压得喷出最近的一点水分来,他死了,得意张扬,报复性的痛快。

五、尾声

无欢城的城主发动宫廷之乱,当了大王,天下臣服,万民敬仰。在月国史书上,这是一场具有进步意义的变乱。西渐任王以来励精图治,发展贸易、巩固农业、改革政弊、加强对外交往,重现了月国盛世。

西渐称王之后,卸去踏莎城主一职,成为月国的王后,此后几年一直与大王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她是世上唯一能抚平他内心不安的人,合欢死后,若没有她,他也是个死人了。

可惜,终是红颜薄命,四年之后,王后晴岚病逝,年仅二十三岁。晴岚去后不到两年,西渐抑郁成疾,随她而去,年仅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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