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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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一口气看完了余华《许三观卖血记》，心头为之一颤，眼角隐隐作痛，很不是滋味。

余华笔下的许三观是一个老实巴结的人，他为了结婚，为了家庭，为了孩子，他不得不走上卖血之路，一而再，再而三，险些送了性命……或许是老天仁慈，最后，他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而不是像根龙惨死，不得而终……

阖上书本，我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好像这口气是为许三观而舒的。可随后，我脑海中立即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我的父亲，他虽然不像许三观要靠卖血才能维持家庭，可是我却隐隐地感觉到这些年来父亲为我付出的一切，历历在目，与此同时，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是一个好儿子，而我父亲当之无愧是一个好父亲。

——题记

1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已是二十出头的人了，而我父亲早已年过半百，然而此刻父亲身上的胆子依旧沉重，还在为我的将来而劳累，二十年如一日。

每每回家，看到父亲的第一感觉就是他越来越矮了，而我则是越来越高了。看着矮我半个人头的父亲，他已经不再是我儿时心中的巨人，而我也不再是他可以在人前炫耀的资本，我不由地低下头，默默坐在一旁，避开与父亲眼神接触的机会。

现在的一切皆因我而改变，变得那么快，快得那么残忍，残忍得我不敢审视自己，自己曾经竟是那样地伤透了父亲的心，以至他脸上的阳光般的笑容在一夜之间消失，从此便无影无踪了，以至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我至今还记得那一幕，六年前的一幕，对父亲来说，可谓是他人生中最残酷的一天。那一天，父亲脸上浮现出来的失落与绝望，是那么的可怕，像个恶魔，我第一次见到父亲那样，怕得我不敢开口说话，任他发泄与咆哮，怕得我从此之后便不再和他说多话，还固执地把他当成我的仇人，有一段日子里都不肯原谅他。

那一年，我高考落榜了，我将父亲从小给我编织得天衣无缝的美梦给撕破了，瞬间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那一刻，父亲真的快发疯了。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还不如从小就让父亲绝望到底，不给他抱之任何美好希望的机会做一个十足的差等生。可事情就是那么事与愿违，而我偏偏从小学习成绩就很好，总是名列全班前几名，这就给了父亲一个可以在人前炫耀他教育的儿子是何等聪明的舞台，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他一直是这个舞台上的男主角，身边其他的叔叔伯伯阿姨婶婶就是他的听众。

那时候的我，脸上很是自豪的笑容，自豪父亲给了我太多的爱，自豪我比其他同学多零花钱，自豪邻居的孩子都以我为榜样。每次只要我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单回家，我开口要买什么，父亲都会笑着答应我，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不管那东西多么的贵，他从来不说二话，有时候还会和母亲争吵，为了满足我的****，他常常对我说：“你要是考上清华北大，你想买什么我都买给你。”

我则是笑了笑，很不知天高地厚地点点头，拉着父亲往街上跑去。

那时候的我，不用老师过多解释，便提前地明白了什么叫幸福。

然而，我还没来得急细细品位幸福，一切好像还在梦中，我结束高中三年的生活，参加高考。

“爸，你还记得小时候对我说过的话吗？”走入考场之前，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暗示父亲，想唤醒他脑中沉睡的记忆。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父亲加重了语气，拍了拍了我的肩，依旧笑容满面，铿锵有力地对我说：“儿子，只要你考上清华或北大，你任何要求我什么都依你。”

我心里很是得意，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个开明的父亲而自豪，笑着走进了考场。

可是……

或许是老天爷的日子过得太无聊了，总是一成不变，让他觉得毫无意思，便拿我寻开心，开了一个让我痛不欲生的玩笑，从此之后我家便永无宁日。

2

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我吓得不敢回家，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一下子无光了，黑压压的，压得我呼吸困难。

我没能让父亲的愿望成真，反而连一个普通的大学也没考上。

我知道我是彻底伤透了父亲的心，要不然他不会在我第二天刚一进家门就准备过来动手打了我，还粗口相对：“你给我滚出去，你最好别再回来！你不是我儿子……”

母亲护着我，将我推出了家门，对我说：“儿子，你暂时先去同学家避一避，等你爸爸气消了再回来……”

那一刻，我看到了，家里少了平时应有的生气，个个失魂落魄，耷拉着脑袋，看我的眼神没了光彩，多了许多憎恨。

我感觉我就好像是他们共同的仇人，这使我不想在那个家里多呆一秒钟，脑袋中甚至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一死了之。

面对家人的不理解，我一气之下，便选择了离家出走，并没去同学家，打算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决定悄悄地死掉。

“既然你们那么不在乎我的感觉，那我就走好了，我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

我很负气地在外流浪了半个月。

最初，我拿到火车票，随着人流踏上火车，我很是兴奋，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囚禁多年的小鸟终于逃了出来，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与向往，觉得以后的世界我自己就可以主宰了，我就是天底下最自由的人了。

那一刻，我忘记了父母，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向往着下一站无限美好的风景。

我像一片飘零的叶子，火车的终点站到哪里，我就在那里下车，然后开始漂泊，再然后又坐上一趟列车，去另外一个城市，继续前行。

面对外面清新的空气，高大挺立的建筑物，花花绿绿的男女，我双眼忙得找不着了方向，一路欢歌笑语，乐不思家。

可是，有一天，当我走在喧闹的大街上，看着眼前人潮涌动，车流如梭，世界如此美好，我哭了，心里很是嫉妒身边的人，“为什么他们脸上总是有着阳光般的笑容？为什么世界要遗弃我呢？……”

渐渐地，我开始想家了，想念亲人了，想念那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可是，我又不敢回家，怕一走进家门就看到家人，尤其是父亲，怕看到他眼神中的绝望，那是一种叫人心碎的绝望。

一想到这些，我就慌乱了，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此次出来不是旅行观光，于是，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在那一刻，我曾有过冲动，买一张火车票回家算了，跟父母认一个错，一切就到此结束算了。可我从来就是一个很好胜的孩子，我潜意识不允许我这样做，并告诉自己：“要回去，也得是父母先认识到错误，找到我再说，否则一切免谈。”

我就这样身心疲惫地和自己做斗争。

那时候，我经脑海中曾浮现过那样的情景——父亲到处向人打听我的消息，把我同学家的门槛都踏平了，走破了几双鞋子，在大街上贴寻人启示，手机的键盘都按坏了，把家里的杯子都砸坏了，气急败坏地骂我母亲，为什么当时要我去同学家避难？你安的是什么心？现在好了，儿子不见了，你高兴了……

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头很是舒服，总感觉自己是个主角，像是在拍电影，因为这样的画面只有在电视机里出现。

从小到大，我很沉迷电视，看了不少讲述关于孩子离家出走与父母责任的节目，一直很崇拜那些敢于行动的同龄人，甚至还小我几岁的孩子，他们的战斗最后都获得了胜利，父母向他们承认了错误，还做出了保证，例如以后再也不骂你了，打你了，只要你答应以后再也不离家了……

即便我知道，这一切只是我的想象，它不可能实现，但我还是对它抱了一点希望，我想就是我活下去的动力，希望奇迹发生在自己身上，盼望着父亲能够找到流浪他乡的我，当面向我道歉，而不是我低头承认错误先一步回家等他的责骂。

就这样，我开始了流浪的生活，爱上了那一幕，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时间，越走越远，远到我问路的时候用上了蹩脚的普通话，费尽了唇舌，远到晚上我没有一个固定的落脚点，而是不停地换床铺。 #p#副标题#e#

3

那年离家出走，我一个人流浪到了四川，操着湖南口音的我在那繁华的大都市中步履艰难，对于眼前的街道很陌生，陌生到了我只能漫无目的地走，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又该去哪里。

我就是这样走，这样浪费时间，那时候时间对于我真是太漫长了，我感觉一天好像是一年，或是一个世纪。

我也只剩下用步行来打发时间了，因为这样不必花钱。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我由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绝望，绝望我的父亲还是没有找着我，我依旧在一个个陌生的城市里游荡。而我身上的钱也越来越少了，少到我由最初一天三餐到后来一天只吃几个馒头。有时候，我肚子真的好饿，尤其是我看到身边有人在吃东西，我的口水不由地流到了嘴角，双手不自觉地摸向肚子，然后理智地告诉自己男子汉大丈夫要挺住，便只好拧紧皮带，悄悄地走开。更有甚的是，有一次我饿得厉害，感觉天旋地转，视线开始模糊了，渐渐地我看到我父亲，他正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手上拿着许多吃的东西，走近的时候，他问我要不要，我连忙点头，可是他手却缩了回去，跟我开了一个条件——只要我答应跟他回去，他就把东西给我。

这是个圈套，我立即识破了，猛地摇头，然后我看到父亲和食物一点点地在我眼前消失了，就在一切消失之前，我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你有种就再也别回来了！”

我嘟着嘴，负气地朝天空说：“不回来就不回来，我才不稀罕呢。”然后我的双腿便不听大脑的使唤，一步一步地朝饭馆奔去。

来到饭馆门口，我大脑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命令右手伸到口袋里去摸一摸，看还剩下多少钱，还能坚持几天。

看着手上少得可怜的钱，我双脚一下子软了，瘫倒在地，纳闷怎么只有这点钱了呢？

细细回想一下，当初离开家时身上没多少钱，还打电话给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向他们借了一些钱，才敢离开出走。算一算，我去过了成都，绵阳，乐山，现在身在峨嵋，能精打细算到这个程度活到现在，我开始有些佩服了自己，不像其他孩子出走一两天就饿到开始捡食垃圾筒里的东西吃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下地狱之前我不能让自己空着肚子，做一个饿死鬼，让其他鬼瞧不起，这一向不是我的风格。

我拍了拍胸，昂首阔步地走进了饭馆，饱吃了一顿，一口气吃了十几碗饭，吃得老板看我的眼神由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同情。

那一次是我在外面吃得最饱的一次。

饭吃饱了，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了，我做好了一个决定，在下一个城市——重庆，我将结束我的生命，幸福地死去。

离开饭馆，我提着行李，所谓的行李只是几件换洗的衣服。我步行来到了火车站，打算赶赴重庆，我生命的终点站。

既然选择了前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站在候车室门口，我感觉那天的我异常的兴奋，全身上下好像没了前些天的忧愁，顿时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我想这可能是我看淡了生，选择了死的缘故。

“既然父母不来找我，他们不关心我，那我就死了算了，让他们去受罪。”那一刻的我很负气，像个小孩子，对“死”这个敏感的词语没有了畏惧，甚至在脑中构想我该以怎样的方式死去，才是最美的，才对得起自己。

我就这样静静地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不被身边的人与事干扰。

4

有一句话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是我儿时看《新白娘子传奇》学来的，很羡慕许仙与白素贞之间凄美的爱情，即便那年头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是我心里很是希望他们在一起，尤其是每次两个人遇上麻烦的时候，我恨自己怎么就没有超能力，要不我准会飞进电视机里面去，杀死那些可恶的人，让他们一家人早日团圆。

后来，随着我年龄越来越大了，懂得了什么叫爱情，便常常听身边的男孩子向女孩子表白时候说：“我们好有缘分啊，偌大一个世界，我们都能相聚在一起，我想这是老天爷的意思，你明白吗？我希望你不要违背老天爷的旨意拒绝我……”

那些女孩子很快被花言巧语迷倒了。

我暗自佩服那些男生，他妈的真是太会掰了，竟然拿老天爷来当盾牌，这么一来，要不答应就是违背老天爷的意思，在中国这个封建的国度，又哪个女生敢不答应呢？

我自然不会那么做，去追一个女孩子，因为我家庭的教育不允许我那样，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从来不相信缘分两字。在我看来，两个陌生人人在茫茫世间相遇，不是巧合，而是概率的问题，就像相对论所说，量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发生质的变化。

然而，在那段我流浪在外的日子里，我生命中发生了一件让我开始相信“缘分”两字的事情。

当时，我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拍电影，毕竟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戏剧化，让我摸不着头脑。后来，我想了很久，还是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只好乐滋滋地对自己说：“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

事情有时候来得很突然，在我准备去死的路上，我遇到了她们，从此我的人生发生了重大的转折，她们将我从死亡的边缘给拉了回来，最后我没死成，还活了下来。要不然今日我就没机会写这些文字。

在赶赴重庆的火车上，我笑容满面，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报之以灿烂的笑容，我想这是我临死之前能做的最后一件事，那就是让一些人记住曾经有一天在旅途中遇到一个笑得比太阳花还可爱的男孩。

在我对别人笑的同时，我能感受到别人也回报我笑容的眼神，第一次感觉到笑容是人与人交往最美丽的方式。

火车急速地驰骋着，我心平气和地望着窗外的风景，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抓住一些东西，换做记忆，待到我下地狱之后慢慢回味。

天是那么的蓝，阳光是那么的耀眼，大地是那么的丰满。

看着看着，时间就一点点地过去了，我知道离我生命的终点站也越来越近了。

然而，就在那一站，一个我叫不出名的一站，火车停下了，上了两个人，因她们的出现，我之前计划好的一切都变了。

我想是我祖辈派她们来拯救我的，他们不忍心我们家族无接班人。

火车启动后，我发现我身边多了两个女孩子，很漂亮的女孩子，她们站着，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许多东西，红彤彤的脸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

我不知道她们的终点站是哪里，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座位，但我不忍心看她们这样辛苦。于是，我站了起来，让出自己的位子，对她们报之灿烂的笑容，“你们坐吧，我坐累了，想起来走一走。”

说完那些话之后，我从她们眼睛中看到了我自己，一个坚强的男孩子。

她们笑着对我说了声“谢谢！”

在我走开的时候，我听到身后许多人在赞美我：“多么善良的一个孩子啊！”

我嘴角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心里很是自豪，因为我在生命最后做了一个在别人眼中看来的好人。

5

如果有人问我，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他，在我离家出走的那段日子里。

当时我一个人在外很孤独，心里很空虚，除了吃饭，步行，睡觉，我想我其他时间都在抽烟，即便买烟要花钱，花掉钱就意味着我必须在其他地方省下来，而省钱的唯一办法就是一天少吃些。

或许这时候有人就会站出来，说：“你连填饱肚子都成了问题，干嘛和自己过不去还要去买烟呢？”

面对这个问题，我只想说一句：“他（她）一定是有一个不懂烟的人。”

俗话说得好，饭后一支烟，赛过做神仙。自从学会抽烟之后，我的寂寞便随着手指间的烟雾一样消散了，飘向不知名的地方。

让出座位，我心里并没有后悔，反而很高兴。来车厢相接处，我点上一支烟。

不知道当时我抽了多少支烟，但我感觉火车好像停了几次，身边站着的人越来越少了，整个车厢渐渐地明亮了许多。 #p#副标题#e#

当我重新回到车厢，来到原来我的座位处，我看到了她们。

她们正看着我走来，眼神里溢满感激，笑着对我说：“谢谢你！”然后指了一下身边的空处，并将身体往里面移了下，示意我和她们挤着坐。

我对她们报之一笑，坐了下来。

随后，我们聊了起来，她们问我去哪里？我实话交代，即便她们是陌生人，可在我看来，人之将死，其言必善，应该说实话。

我说我要去重庆。

“是吗？”她们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告诉我她们目的地也是重庆。

“是吗？”我也很高兴，这么一来，就意味着我这趟旅途不会孤单了，有人会陪我走到最后，这是我万万也料想不到的事。

由于目的地一样，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一下子拉近了许多，顿时有一种叫相间恨晚的感动在我们身边慢慢地流淌。

“你去重庆干什么？你还在那里读书吗？”闲聊了一阵之后，她们这样问我。

我摇了摇头，同时问自己，我去重庆干什么？一想到我此行的目的，我就觉得好笑，我想我同她们说了也没人信。所以我没说，倒是反问她们，“你们去重庆干什么？”就这样避开了回答。

她们告诉我她们在那里读大学，这几天是出来玩玩，现在赶过去上课。

听她们这么一说，我眉头皱了下，感觉人生真的很戏剧化。就拿坐在一起的我们来说吧，我一个高考落榜生，她们则是大学生，我离家出走飘零至此，她们则是真正的旅游观光，我即将去死，她们去打拼未来。

我们之间悬殊相差极大，她们在天堂，我是在地狱。

眼明心细的她们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马上转换了话题，说：“我们来玩扑克好吗？”

我点了下头，看到她们从挎包路掏出一副扑克牌。然后，她们又问我会玩什么牌，我说一些我在家乡常和朋友玩的牌，我讲完之后发现她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疑问，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刚才竟用了家乡话。

我连忙道歉，她们则是笑了笑，说我很有意思。我也笑了笑，说：“你们平时玩什么牌，我们就玩什么吧？”

“斗地主，你会不会玩？”

我摇了摇头，从来没听过，便问她们那是怎么玩？

她们很有耐心地手把手地教我，从细小的规则到一些出牌的技巧，像个很称职的老师，大概用了半个小时，我对这种玩法有了初步的了解，不能说全懂，至少能做个陪客。

随后，我们开始打牌。

即便我之前没打过，出牌的时候有些慢，但我真的投入了。她们很友善地鼓励我，说：“你打得不错啊！”她们呵呵地笑了下，补充道：“就是有点慢了。”

我们都笑了，那一刻我知道了，她们真的把我当朋友了。

我是在这种情况下学会了斗地主。

6

当一个人全心投入到一件事情中去，就会发觉时间流失得很快，远远超乎你的想象。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就像我现在写这些往事，时间流失得飞快，有点像当年我和她们在火车上玩扑克，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终点站重庆就要到了，请各位旅客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车厢广播里传来年轻女播音员动听的声音。

“什么？这么快就到了？”我扫视周围一眼，发现身边的位子空了一大片，整个车厢只剩寥寥几人。

“我们就玩到这里吧？”我有些失落地看了她们一眼，问道。

其实，我当时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如果可能，我倒是希望火车永远地开下去，我们就这样永远地玩下去，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日月无光，那样我就可以幸福地死去，还身边有两个好朋友陪着。

“那好吧。”我从她们眼神中看到了意犹未尽，从她们的回答里听出来她们也很不愿意就这样结束正玩得其兴的势头。

就这样我们之间的快乐告一段落，我们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看着火车驶进繁华的城区，高楼大厦扑入眼中，身边的人都做好了下车的准备，我马上想到了我将和刚结识的两位朋友分离，开始各自的生活，她们继续追求梦想，我则是选择死亡，从此之后就不可能再见面了。

我眼角有些湿润了，隐隐地作痛，不敢再去看她们。

该来的时刻还是来了，火车终于停了下来，乘务员打开了车门，一些旅客已经下了车，拖着自己的行李走在月台上。

“喂，你上哪儿去？”下车之前，她们开口问我，还没等我来得急回答，她们继续道：“要是你在重庆没什么朋友，打算在这里玩几天，我们愿意做你的导游，我可以带你去解放碑好吃街吃酸辣粉，去朝天门看长江和嘉陵江，去沙坪坝吃鱼头火锅……”

她们说了一大串我陌生的地名和一些美味的小吃，听到我心头痒痒了，真的有了一股冲动，想跟她们走一趟。可转眼想了想，我和她们才认识不到四五个小时，还没到这个程度吧？她们怎么对我这么好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是她们骗了我怎么办？转手把我买给人贩子怎么办？……

“你不是已经做了死的决定吗？还怕这些干嘛？是男人就快点做个决定……”我听到心里另一个声音在提醒我。

“大不了就是一死，就让自己再活几天吧。”

最后，我拿定了主意，决定同她们一起走，因为我从她们的眼神中看到了清澈如水的真挚，从她们的语气中听得出她们是发自内心的邀请我，就算被她们骗了，我也死而无憾。

“那好，谢谢你们！”那一刻，我看到她们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

随后，我们有说有笑地出了火车站。

璀璨的灯火照亮了黑暗的天空，我看到广场正前方有一块大字幕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山城人民欢迎您，异常的耀眼。

那一刻，我差点落下了眼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心头泛滥，那份感觉让我亲切，好像一个阔别家乡几十载的老人终于如愿以偿了，看到熟悉的景物，勾起了儿时的回忆，看到自己曾经在这块土地上奔跑的样子。

“走吧！”她们拍了一下我的肩，将我拉回现实中来。

上一辆出租车，我们前去她们的住处。我就这样结束了我在外流浪漂泊的生活，终于有一个安定的地方可以让我暂居片刻。

坐在车子里，她们地笑着对我说：“你真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这样不好啊，你就不怕我们把你卖了吗？”

我呵呵地笑道：“不是我太容易相信别人，而是你们太让我相信了，就算你们把我卖了，我也乐意拍着屁股帮你们数钱。”

听我这么一说，我们互相看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了。

后来，事实证明我当时的决定是对的，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只是没遇上而已。她们人就有那么好，不但没把我卖掉，还帮了我很大的忙，最后还让我平安无事地回了家。

7

现在，回忆那段久久盘旋在我脑中的重庆之行，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她们亲切的面孔总是在我眼前闪动，以及她们脸袋上常挂着灿烂的笑容。

我想那段短暂而美好的时光将永远流在我心里，我将永远记住她们的名字，一个我叫她张姐，另一个我叫她周姐。

从小没有姐姐的我，机缘巧合地结交了两位关心我，爱护我的姐姐，这是我那年离家出走最意外最美丽的收获。

虽然现在我们天隔一方，她们依旧生活在重庆，我则是在家乡湖南，从那次分别之后我们再也没见面了。

可是她们对我的恩惠，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有时候我们会在QQ上相遇，我则是很兴奋，很高兴同她们聊些我近来的生活状况，说我长高了，变帅气了……她们坐在电脑的另一端静静地聆听，有时候她们会同我讲一些重庆那边的事情，例如好吃街又多了几个好店子，还盛情地邀请我下次去重庆一定要找她们，和我再叙叙旧。

每次她们一提起这个，我心头总感觉有一股暖流在涌动，渐渐地流遍全身，便不由地想起那年，我们相识的那段日子，然后心存感激地感谢老天爷，感谢缘分，让我活了下来，只因她们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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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急速地驰骋在广阔的马路上，将两旁的美景抛之脑后，我就这样走进了重庆，一步一步地融入这座美丽的山城。

我望着窗外的夜景，可人的张姐突然拍了一下我，问我：“重庆漂亮吗？”

“漂亮，漂亮，漂亮！”在我看来山城的美丽不止是它的外表，这里的人更漂亮，她们是这么的热情与好客。

“但我觉得重庆的女孩更漂亮。”我补充道，逗得她们捧腹大笑，夸奖我很会说话。

我连忙否定道：“我说的可是实话，难道不是吗？”

她们无以言答，只是笑了笑。

后来她们带我去解放碑好吃街，我亲眼目睹了重庆女孩的漂亮，她们衣着亮丽，幽雅大方，彩裙在风中摇摆，像极了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因此我记住了那一句广为流传的话“三步一个林青霞，五步一个张曼玉。”

“司机，就在这里停一下。”我听到张姐高亢的声音，随后车子停住了，我知道我们到了。

我提着自己的行李，跟在她们身后下了车。

“今天晚上不好意思，只好委屈你和我一个朋友住在一起了，行吗？”张姐回过头来问我，脸上有些为难的表情。

“没事，有地方睡就很不错了，你们别这么说，要不然我会内疚的。”我笑了笑，其实这也是我的心里话，她们能收留我已经很不错了，想想我在外漂泊了数日，有哪一天不是睡在廉价的旅馆？有哪一天像今天过得这么愉快，之前我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了，我怎么会和她们计较这些呢？

“嘿嘿”我们都笑了，然后她们跟我讲了她们的那位朋友，说他人超级好，叮嘱我见了他之后要叫他“吉哥”。

后来，通过和吉哥相处的几天，我发现他的确是个好人。

走了一段路，我们很快到了吉哥的住处，他在外租的小屋。

周姐不再斯文，大声叫喊道：“吉哥，快点开门。”她没直接去敲门，从她这一举动我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很要好，要不然不会那么随便。

很快，门打开了，我看到了吉哥，一个很阳光的男孩，还没等张姐向吉哥介绍我，我便伸出了手，递过去一支烟，说：“吉哥，很高兴认识你。”

吉哥看了我一眼，然后便是看了看张姐，像是在说“这位是谁？”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惊讶。

即便如此，吉哥还是很礼貌地接过了烟，招手示意我们进来。

走进房间，那是两室一厅带厨房卫生间的套间，即便装饰很简单，没有豪华的点缀，但屋内收拾得很干净，看得出来吉哥在生活很讲究，不像其他男生房间乱七八糟。

我们坐下之后，吉哥倒来了几杯水，这时候张姐才开始正式向他介绍我：“吉哥，这位是我的表弟，来重庆玩，在你这里住几天行吗？”

吉哥不说二话，立即答应了，“张姐，你跟我客气什么，他是你的表弟，也就是我的表弟。”然后，他看着我，说：“小弟，别跟我客气，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是了。”

“谢谢吉哥。”

听他们这么说，我之前的紧张一下子全消失殆尽了，心里装满了感动，尤其是张姐那句“他是我表弟”，而不是“这是我朋友”。

“你们还没吃饭吧？走，我们出去吃去。”接着我听到周姐和吉哥在商量待会去哪里吃饭，张姐坐到我旁边，问我：“你喜欢吃什么？”

我笑着说：“随便你们，我什么都吃。”

然后，张姐加入周姐和吉哥的阵容，开始讨论吃什么，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坐在一旁的我看到他们为了吃饭而争得脸红耳青，我差点笑了出来。

最后，我们决定去吃火锅，因为在重庆火锅最出名。

至今，我依然记得当初我们去吃火锅的那家店名——台北石头火锅城，至于具体位置在哪里，当初我就不知道，更不用谈现在。

选好了吃什么，地点很快就想到了。于是，我们一行人便出了门，大大咧咧地站在马路边，伸手打车。

与他们在一起，我心里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变成了重庆人，眼前的一切景物怎么看怎么顺眼，没有一点离家出走的陌生感，倒真的像回了家，我开始有点怀疑我前世或前前世是不是重庆人？

“想吃什么火锅？小弟，”走进火锅城，刚一坐下，服务小姐还没端茶送水过来，张姐就开口问我。

我想了想，对于火锅我脑海中没有什么概念，在家乡湖南我们只有到冬天太冷的时候才吃火锅，而我们吃火锅就是把一些蔬菜与肉类放到锅里煮熟，再搭配一些佐料，至于叫什么名字，我真的说不上来。今天初来乍地，我怕自己给家乡的父老乡亲们丢脸，怕他们笑我连点个菜都不会，只好求助于他们。

“你们点吧，我什么都吃！”我嘿嘿地笑着看着他们，心里默默地期待着他们待会点的火锅我可以接受，要不然就糗大了。

他们又讨论了一番，讲了一大串火锅的名字，听得我像是在云里雾里，最后，张姐做了决定，对服务小姐说：“来个鸳鸯火锅吧。”

后来，我才知道张姐之所以点这个，完全是为了照顾我，她怕我不能吃辣。

没过几分钟，服务小姐就端来火锅，一些下锅的小菜，有鱼有肉，以及一些我叫不上名的海鲜，满满的一桌。

我看着眼前丰盛的大餐，肚子呱呱地吵闹起来，口水差点流了出来，因为在这段流浪在外的日子里，我几乎只能吃一些廉价的饭菜来度日。

“小弟，饿了吧，快点吃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随便一点。”张姐关切地看着我，给我夹了一块鱼肉。

“小姐，来箱啤酒。”吉哥朝吧台那边招了下手。

那一夜，是我第一次喝酒。

开始，我心里还有点恐惧，可当我看到张姐她们女生都端起了酒杯，作为男生的我要是还拒绝，那就太不给吉哥面子了。

当时正值大热天，吃火锅，我觉得口很干，于是我把啤酒当成水喝。

“喝！”

“喝！”

“喝！”

我们不停地碰酒杯，一箱啤酒，四个人，很快被我们解决了。可我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就是醉得开始说胡话了，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了出来。

事后，也就是我在重庆呆的第四天，当他们把一张火车票递过来，叫我回家，别再流浪了。当时听了很吃惊，他们随后告诉了我，那晚我酒后吐真言把什么都说了。

那一刻，我真的好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干嘛把我离家出走的事情说了呢？可现在想一想，要不是当时我不说出来，我的人生恐怕要改写了。

8

快乐总是那么短暂，而苦难总是那么漫长。如果我们学会将苦难转变为快乐的技能，我想我们的人生一定很精彩。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的人生之路总是越走越远，身边那些曾经陪伴过我们的人总是慢慢地一个个地消退，然后另一些人取代了他们走后留下的空位。

与张姐、周姐和吉哥相处的那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他们充当我的导游，带我游玩重庆市区，上解放碑好吃街吃东西，去朝天门看长江与嘉陵江，去参观重庆大学……总之她们圆满地完成了之前答应我的承诺。

而我呢？

却始终没有勇气做出那个决定，在重庆呆的这几天里，我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了，发现生活是那么精彩，我的笑容在他们的感染下又爬上了我的脸，我多么地渴望这样的日子永远延续下去。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有他们的学业，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有自己的人生，我知道我再继续呆下去只会打扰他们，即便他们不说，我心里还是很明白。

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一直在与自己做斗争，问自己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是死，还是继续活着？

我拿不定主意了，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我好像都没有主宰的权利。

所以，我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时间呆在重庆，希望时间给我一个答案。

就在第四天，时间给了我一个答案，一个完美的答案。

那天，一大早起床，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我下了床，发现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吉哥不在，他平时很爱睡懒觉，总是睡到中午才起来，两顿当一顿吃。 #p#副标题#e#

当时，我慌乱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人站在那里，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吉哥想赶我走，他不好意思说不出口才这么做？”

“有这个可能，我在这里白吃白喝白住，是谁都会这么做。”

“我离开这里，我该去哪里？”

……

我不知道那天我一个人在屋里站了多久，总之吉哥和张姐他们进屋时我还愣在那里。

“小弟，你洗脸刷牙了没？我们买来了早点，你快点过来吃啊！”张姐走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脸上荡漾着阳光般的笑容。

我应了声，低下头，拭擦眼泪，然后朝洗手间走去。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吉哥向我招了下手，我便走了过去。

坐下的时候，我脑海中依旧在想那个让我愣了几个小时的问题，他们今天是不是要赶我走了？

接下来，我根本没心思吃东西，食之无味。与此同时，我发现他们今天都特别怪，感觉他们待会一定有话要对我说。

结果被我猜中了。

在吃完早餐，张姐递给我一张火车票，当时我愣了一下，心想该发生的事还是来了，他们已经做出了赶我走的意思。

可是，我万万没料到张姐竟说了那些话：“小弟，这火车票你拿着，回去吧，不是我们赶你走，你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我想你现在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你知道吗？你父母到处在找你呢？……”

什么？我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

我好像被谁打了一个耳光，耳朵里“翁…翁…翁”作响。

我很惊讶地看着他们，脑中一片空白，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傻傻地听着他们说：“小弟，其实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了，就是你喝醉酒的那天晚上，你酒后吐真言，把你离家出走的事说了出来……

“当时听了，我们都感觉很惊讶，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想到自杀呢？这对我们来说真是太恐怖了。我们不知道你和家里人因什么事而闹矛盾，你会选择离家出走，但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

“这几天，我们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说实话我们都挺喜欢你，舍不得你走，但是这不可能，你有你的生活，有你的人生，你的父母还在等你回去，你不能辜负他们啊……”

他们的关爱在耳边萦绕，我已经泣不成声了。

“还是回去吧，跟父母认个错，我想他们会原谅你的，好吗？”

我木呐地点了下头，脑海中忘却了父亲那天凶恶的形象，取而代之的是母亲在家门口望眼欲穿，哭成了泪人。

就这样，出乎我的意料，结束了流浪的生活。

收拾好行李，在他们的陪同下，我前去火车站。

“吉哥，张姐，周姐，你们再见。”分别的时刻到了，我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喜悦，有难过，有祝福。

我想没人能说得清。

“再见，小弟，有时间来重庆玩啊！”

挥一挥衣袖，我不带走一片云彩，却带走了他们的爱。

9

落榜的伤痛比起失去我，家人很明智地选择了后者。我回家之后，父母没有过多地责备我，只是简单的唠叨了几句，叫我已经别再离家出走了。

我想他们是伤心过度了，已经没力气骂我打我了。看着父母红肿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我心颤动了一下。

再想想张姐她们对我说的话：“父母把你养这么大，你知道他们的辛苦吗？你有曾想过吗？”

那一刻，我哭了，扑入母亲的怀抱，这是我之前从未有过的举动。

之后，我去了补习班，开始做下一年的高考做准备。

再之后，我从邻居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与我头脑中曾经想象的一样——父亲到处向人打听我的消息，把我同学家的门槛都踏平了，走破了几双鞋子，在大街上贴寻人启示，手机的键盘都按坏了，把家里的杯子都砸坏了，气急败坏地骂我母亲，为什么当时要我去同学家避难？你安的是什么心？现在好了，儿子不见了，你高兴了……

再…再之后，我考上了大学，即便不是清华北大，父亲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久违的喜悦。

再……再之后，我就是现在的我，开始回忆那段任时光怎么流转也无法忘却的爱的记忆，心平气和。

我想人生总要经历一些事情，要不然很难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