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
门前的梧桐病了
都明显起来
龟裂突起的树皮
扭曲猥琐的小叶片
绿里透着点儿黄
黄里透着点儿绿
枯死半边的树干
被木蜂钻得千疮百孔
木蜂是黄蜂的超级版
打个比方
黄蜂要是战斗机
木蜂就是怀孕的轰炸机
威力自不必说
多年以前某日
我们镇曾有一位
周游列国小有发财的老板
荣归故里
被木蜂蜇了一口
当即晕倒
险些误奔黄泉
所幸救护车及时赶到
第一时间注射抗毒血清
捡回了一条命
此事一度在小镇引起轰动
有人说是老板水土不服
有人说是木蜂太欺生
现在
木蜂业已成为
我们家小院的一大隐患
每当他们在空中呼啸而过
我们一家都只能抱头鼠窜
作鸟兽散
我曾几次要锯掉梧桐
事实证明它已经太老了
但都被妻子阻拦
她不愿轻言放弃
她从她那些善弄花草
自称专家的朋友们那里
打探来各种偏方
对梧桐开始全方位治疗
她把龟裂的老树皮全部刮掉
让它露出绿色的真皮
期望它能接触到新鲜的空气
从那里吸收到可贵的养分
她买来营养液
给树挂上吊瓶
左右前后各一瓶
让梧桐光荣得
像一个挂彩的老兵
她把病枝老枝一律剪掉
她喷洒各种各样的药水
希望能够起死回生
但奇迹没有发生
日复一日
衰败不可避免
妻子于是打电话叫来了
她远在乡下的木匠弟弟
木匠弟弟对着苍老的梧桐
行注目礼数秒
摇着头说
只有把它拦腰锯断
再看效果
沉默倒计时
从拾到零的纠结过后
妻子无语回屋
拿出她黑色的防护面罩
让木匠弟弟戴上
木匠弟弟接过面罩
嗤之以鼻的把它抛到了
十几米外的
小狗欢欢的蜗居顶上
这引来了小狗欢欢
一连串娇滴滴的抗议
她是在为她的主子
我的妻子抱不平
况且她向来就看不惯
我那粗枝大叶目中无她的
小舅子
······
油锯声响起
木蜂没有如我们想像的那样
倾巢而出
他们也许是被轰鸣的油锯声所震慑
也许是早已离开巢穴
另图别处
谁知道呢？
梧桐被锯断
断面流出了暗红粘稠的树浆
妻子留下了眼泪
······
日子在期待中
慢慢流过
梧桐好不容易长出的枝叶
远没有期待中的那样
健康而茂盛
妻子失望的给木匠弟弟打了电话
“预料之中啊！”
木匠弟弟在电话那头感叹：
“你没见你门前那一条水沟
已在这几年
变的臭不可闻了吗？
梧桐的根系
已被臭水彻底腐蚀
他的病在地下
你却在地上折腾
于事无补啊！”
“那你说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
劈了当材烧。”
小舅子干净利落的大嗓门
“啪！“
妻子生气的挂掉了电话
一屁股坐在她的竹椅子上
生着闷气
小竹椅子吱吱哑哑的摇晃着
不知是在幸福的呻吟
还是在痛苦的哀叹
沉默的空气
沉默的人
妻子耸拉着她那娇小玲珑的头
梧桐耸拉着它们疲惫无助的叶子
归鸟落入丛林
落日倚靠在山坳
真是一个筋疲力尽的黄昏啊！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妻子抬起头
用执着而激动的目光望向我
”其实很简单呀。“
我波澜不惊的说
”要么让梧桐病着
要么让门前空着
要么把臭水沟填平
要么换栽一颗适应这种土壤的臭椿。“
妻子目光如炬的双眼
顿时熄灭
灰暗空洞的望向苍天
我知道
我说的无论哪一条
都是她无法轻易接受得了的啊！
善良的人
她总是习惯于内心的争斗与纠结
总是习惯于
自欺欺人的幻想
能够换一种方式
面对所有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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