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的秋

窗台的秋/南冠

记忆中，烟花、夜昙、流星最美。譬如烟花，绚丽的身姿在夜空下绽放，顿将流金霰雪，异彩齐张；比如，昙花，含蓄的花苞悄然在皓月下舒展，渐渐地，空气里馥郁芬芳，轻泛微光；又有如，流星，好好的翩翩公子云端客，只为一览人间繁华，不惜擦损自己的玉冠素裳，幻灭成光。总觉得傍晚的烟花最好看，灿烂得不觉得刺眼，绽放后还有淡蓝的背景陪衬那五彩烟花。恰好昙花也在准备开始播撒她的清香。深夜的流星有点神话色彩，或总有科幻的气息，总觉得不如傍晚的流星那么充满着童话般的魅力。

或许就是这些童年时的幻想，让我喜欢上了傍晚，即使已成年，对于傍晚，对于它那阴阳交昏，上下溟濛之景，还是有着难以忘怀的情愫。

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美景，看窗外的世界逐渐变暗，看窗外人流的交替。也不介意体会一场“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的意境。我并不孤僻，只是爱找个地方一个人好好静静，静静地想着一个人的事，渐渐地放松自己的心情。

窗外是一排柳树，伫立在离窗台不到二十米的湖堤上。纤柔的柳丝随着微风在薄暮中飘荡。柳丝被风吹向了西边，又被柳树拉回了原点。似这样子摇来摇去也不知何时休止，似乎娇嗔的枝头气不过忧心的树妈妈，总不让自己跟风姐姐一块去湖边找青草弟弟玩耍。每株柳树下总有一张长凳，盛夏的季节里总有它接待不完的人。北方的初秋傍晚微冷，但这阻止不了热恋男女的幽会，似乎在微凉的季节里，更能交织彼此热忱的心。当然这儿并不是恋人们的租界，哪种身份的人都喜欢坐在这里，有恋的，没恋的，异地相思的，曲终人散的，淡淡回忆的，苦苦等待的……

情侣自然是爱这儿的美景的，伊人相伴，轻言细语，看虹桥负水此去今年将岁月翻成一张张不朽的神话；听淙淙流水低呤浅唱把真情赋作一段段悦耳的情歌；几痕雁影方刚掠过湖心，来，亲爱，我们一起数，一直数到地老天荒；用不着承诺千年，你我安好，便是身在情长在。

可惜相思之人独坐岸，任是望穿秋水也盼不到与你相聚啊。美景没有了你，便是形同虚设，毫无生趣。远方的知己是否知道有心人的思念呢?会不会也像这滔滔湖水付之东流……如果心上人知道，那又要何时才能一起泛舟波心上，投石击破水中天呢？啊！这正是沉鱼落雁的季节，枫叶就要红了，赶紧采撷一片，题上情诗，写下思念，让这一泓秋水漂入对方怅然遥望的桥边。

看着情侣们把这景色说得如此肉麻，单身们笑了，不就是一潭水吗！何须如此如此……你们赏碧水清秀，我看水阔浩淼；你们桥头偕手，相依相偎，我登临碣石，挥袖临风；你们争数寒潭雁影，我仰观碧落穹苍。孤单但不寂寞，孑然一身但不顾影自怜，这自是人生的一种境界，只有饱历了沉浮的人，才有到达。

可是怀念之人情未了。爱也罢，恨也罢，那已是曾经沧海，巫山云雨。任由吧！随缘吧！海誓山盟，风花雪月固然好，只可恨一旦缘分走到尽头，彼此陌路情途，曲终人散，昨日的美好只会徒增今日的悲伤。两个人分手，彼此都有各自的伤，谁都不能代替谁的痛，谁也不能因为有另一个人的出现而使苦难减少。另一个人的出现，最多把人的注意力转移。

……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纠结的，否则这世界就不太平了！何须感伤，生活当以简单勤勉为美，就像岸边勤奋的学子们孜孜不倦地捧着手中的白纸黑字；就像看落叶就是落叶，看流水就是流水。何必感慨韶华易逝，只要抓住时间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便足够了。爱把青草看枯，爱把翠柳看黄，爱将身边美景视为忧伤的人，要么是有些矫情，要么是不够成熟，再不然就是天才。想想看，上天明摆着给我们一片美景，而我们却执意拿来反衬自己悲伤的心，这不是拿自己过不去吗。

这样想着想着啊，天就开始暗了，只剩西边的夕阳疲惫地泛着金色光芒，还有远处天空漂浮着几片瑛华剔透薄如蝉翼的彩云。以及窗前的那片湖水，反衬着夕阳的余晖，金光闪闪，波光粼粼，再被清风一吹，立即上下翻越，有如无数金玉珠玑被乱掷了一地。

至于天空与湖水的交接之处，是数层环绕的树林，两层水杉，一层枫树。总觉得黑夜源自于这里，而白天则潜伏在土地，等到傍晚时，它们便像一个个的幽灵从地底冒了出来，弥散到空气。这不，当天还是亮的，水也与天同色时，唯独四周树林像是压城的敌军。再加之四周状若犬牙的树木，益发显得幽静至极。

……

有人把时光比作成一个慈祥的老人，我看这老人还是一个画家。他长年累月，乐此不疲地把天空的蓝涂黑又擦亮。今晚似乎有点偷闲，夜空中，不但没画上星星月亮，甚至连几朵像样的云彩也懒得涂上。你说他一定是累了，否则不会不把晚景画。他只是微微地一笑，悠然地点上一支老长的烟斗，开始沉浸在韵味十足的醉乡。正要抱怨时，你会突然发现，天际之角最后片红云便是正在燃烧的烟丝，已失去霞彩的青云便是腾起的轻烟。于是，你深深地佩服上了老人，如此自在，不用笔，便成画。

而此时，天也可以说全黑了，因为没准哪一秒黑暗将会把最后那片红云也吞灭。而当最后那片残云也黯然失色时，繁华就归盏盏路灯和远处的琼楼玉宇，以及灯下的人影憧憧和钢筋上的车水马龙。而这一切，又会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