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一季枫红，装一桢秋册

有一天，朋友去看山里的枫叶，回来后，我问她“山里红叶好看吗？”

“好看！非常好看！”她热切地说。“可是，山里的红叶还没‘疯’呢！”

我笑了，没“疯”都说好看，如果“疯”了，该是如何？

于是，我想那座被秋枫染红的山，就像想着一位柔情万种的知已一样，想着那份神圣、美丽的秋。

半个月过去了，想必那些红叶也该“疯”了，所以，我便和朋友们一起，趁着“十一”长假，顺着不收钱的高速，去看本溪的山色，去看满山的红枫。

本溪离我们不远，到本溪看红叶也不是第一次，然而，这次却有些痴迷。如果说红叶“疯”了，道不如说骨子里有一种被美迷信着的执迷。因为，这是我的第五十四个秋天。

由于长期生活在小城里，感觉小城里的夏季太长，就算秋来了，也感觉不到秋的几许清丽。可山里就不同了，随着我们的车队长驱直入，秋色逶迤，总能看到一幅幅“无端落叶萧萧下”画面；总能体会一种种“不尽新红惜晚霜”的秋情。

本溪，一条红枫如屏的山道，引我们走进一个叫湖底的地方。打开车门，猛见一溪清流和满山起伏的红枫。红色婉如浪花一般，随风一直翻腾到我眼前还不肯收势，刹那间，一山的秋凉也随之被翻腾到被秋执迷的心里。这时的阳光道道如银，在云里，在山上，在起伏的红叶上莹绕。如果说，这是我所期待的秋色，则是经历了一个长长的夏季，才从银白色的阳光里脱颖而出。朋友说，今年闰月，所以秋来得晚些；所以，枫叶也才“疯”得晚些。

尽管，秋来得晚些，可是，看山的人却来得正是时候；尽管看山的人都是为红叶而来，可是，看红叶的心情却不尽相同。尤其是我，到了第五十四个秋天的时候，秋色的美与神圣，怕是我依然的执迷。

记得小时候，在长风刮过的地头，看着树叶簌簌落地时，许多神秘的美感便随风潜入心里，幼小，也许承受不了那种兴奋，总会随手捧起蒲公英的绒球，用力一吹，那伞一样的种子，便随风飘去。不管过去多少个秋天，也不管在何地，总会在秋天，想起遥远的西风和扑簌簌的落叶，想起那一朵朵不知飘向何方的小伞。那时的执着，就是一颗不知飘向何处的种子，秋，也许就是一束光的银白。

老家南面十里远的首山，是我那时见到的最高的山，当一山的树，被秋霜爽过之后，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微黄清澈的山容，把蓝天显得又高又蓝。有一天，我携一趟街的玩伴，逃离大人们的视线，爬上首山。爬上去的那一刻，心变得好大。山上，偶遇一位用铅笔画画的人，那时，我不知那叫素描，我还和比我大一岁的英姑打赌，我说那画一定画不出山的颜色，可英姑却坚持说，描上色就是这座山。

那时，我看着英姑，看着首山，看着山的神圣、美丽与深沉，我敢肯定，那个画画的人，画不出整座山的秋色。许多年过去，我在奶奶家遇见了英姑，我问英姑是否还记得首山上的打赌，英姑笑着说已记不得上没上过首山。也许岁月蹉跎，让生活平淡的英姑忘记许多过往，但是，她绝对不会忘记苍郁、挺拔，秋色中不可描摹的首山。也许那时的秋色，就是那座神圣的首山。

记不清是哪一年，也记不住过了多少个秋天，我和朋友第一次登上本溪的关门山，当一山的秋枫染红了一山的秋色时，我坐在一颗枫树下，静静地，看着红叶萧萧而落，静静地，可以听到红叶落地的声音，它，或许是在婉惜一场绿意盎然的流逝，可它，却毫无保留地蔓延着秋意。红叶是那么美，美得我不忍拾起，因为，我无法想像，当我把红叶放在手心里的时候，我会许上一份什么样的心愿。红叶不妖不媚，阳光下灿烂如霞，如果，我把一份相思涂抹在火红的枫叶上，也许，能寄存我一份遥远的牵挂。那时，在我的眼里，红色就是秋天的色彩，红叶就是秋的延续，所以，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满山红叶，爱上了丹霞流韵的秋天。同时，也好像爱上了一种孤独，因为，如我一样的年龄，似乎可以释怀一丝悲凉，却仍无法过多地承受一份惊喜。

现在，面对满山的秋色，感觉秋已经很浓、很浓。就算一阵秋风，一束秋阳，无意间泛起一溪的凉意，悲秋也只是眨眼之间，想想儿时那伞一样的种子，从小小的指尖升起；想起那座苍郁的首山，画不进那一块小小的画布，秋就是我盛不下的情怀。而眼前，一波平静的溪水盘结晴黛，一叶新红装桢着秋册，层林尽染，溪水悄然，也许是一行新律，也许是一阕小诗，那才是我子眸中的纯净。

我不想让我生命的秋册留白，不管是小令也好，还是酸文也罢，我都想用我的虔诚，把我的秋天写上

去，哪怕是一篇提不起的文字。

……

记得有人说过，秋天的阳光灿白，灿白得如金属一样；也有人说，秋天来得晚些，秋才不能被混淆，正所谓“坚硬明朗”，那才是我所爱的如金属一样的季节。在这个季节里，让一抹湛蓝安慰一片纯净，让一片红叶蔓延一季秋风。安静、深沉的生命，有梦，就像一叶红枫那样热烈而坚实。

P。S：进山，难免又是一桌酒话，陶醉一段樵歌。归来便涂一首小令，添在不想留白的秋册里：

五律·赏枫季

白云深处冷，石径卧丹峰。

又赏红枫尽，才留樵客东。

孤烟担野宿，山影入霜钟。

举酒风雷过，秋心浣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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