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爸爸还在的时候，妈妈像个快乐的“孩子”，虽然陪着个病人，但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看上去整天无忧无虑似的。她的左手牵着小女，右手搀扶着老伴，那是甜蜜的负担。

负担让她一刻也不能松懈，她挺起胸膛、昂起头。妈妈的目标是：要爸爸健康而快乐的生活着，要小妹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她很自信一定会做好这一切。爸爸脑中风那年她已经55岁了,留着个年轻的发型，上衣整洁得体，黑色的皮鞋，喜欢穿白色的袜子，裤缝笔直。她对自己的衣服非常讲究，有一点不合适，她会找到最好的服装师修改直道满意为止。看上去是个很有品位的老人，甚至说她是个“知识分子”也不为过。难怪街上那些发广告、发报纸的，都往她手里塞。其实、妈妈认不得几个字，她没有上过一天学，许多字是从爸爸那里学的。还能写几个字，有时还要倒插笔会，就已经不简单了。妈妈说话非常斯文，许多语言、想法、举止都受了爸爸的影响，说爸爸是妈妈的老师再恰当不过了。如果打开电视，爸爸就是妈妈的“解说员”，妈妈不耻下问，爸爸不厌其烦，家事、国事、天下事，妈妈通过电视，通过爸爸的介绍，她就成了事事通，爸爸爱看报纸，上面的新鲜事也都讲给她听。妈妈知道的事，还经常讲给我听，我觉得妈妈的知识似乎超过了我。

妈妈喜欢购物、接受新生事物，许多的新产品她会最先买到，用起来特别高兴。喜欢购买新鲜水果，因为她知道吃水果对于心脑血管病人有好处，对于在校学生更有益补充营养。因为爱美她特别喜欢购买服装，虽是老年却仍然喜欢经常更换衣服，找到新的感觉，换个好心情。有时我们从外地捎来那些时尚的衣服，担心她穿不出去，实事告诉我们担心是多余的。无论多么鲜艳，多么新潮都能果敢地穿着上街。让我没法不佩服妈妈的勇敢。

一天的早晨，绚丽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我的眼前出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匀称的身材，整洁时尚的衣服，乌黑发亮的头发梳得特别有型，右手提个小包。我没有因为她的装束而好奇，引我注意的是她非凡的气质和矫健的步伐，她走得那样轻盈。进一步，我才猛然发现她就是我妈妈。连自己的女儿差一点都认不出了。

几年后，爸爸因又患了癌症不幸去世了，妈妈只在爸爸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痛哭了一场，以后就再没有哭过。她觉得爸爸还没有离开她精神非常好，在日常的生活中继续看新闻，天气预告、今日说法等等。不懂的就问我妹妹，谈到有关的话题妈妈还要引用爸爸的话，你爸说：“红枣做汤有养血补肾之效”你爸说：“今后我国加入了世贸组织，电器将会更先进、更便宜”。你爸说：“美国将要攻打伊拉克”等等。许多做法还是按爸爸的路子走的。妹妹大学毕业了，也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这让妈妈心里非常宽慰。她的生活仍然井然有序，坚持晨练、晚练，回来时总是兴奋不已，讲述自己跑了多少路，比同龄人多跑了很多啊。

一晃四年过去了，妹妹要结婚了，妈妈心里特别高兴，一趟又一趟地跑商场市场，买来烟酒、糖、鸡，、鸭、鱼、肉等等。把妹妹的婚事操办得，既热闹又体面。

是呀，妈妈两手不在牵挂了、空空的，没有人再等她买来的水果，没有人再等她做饭。她觉得自己就像脱僵的马，先是奔跑，后来累了，疲惫地在满山遍野里放松自己。又像一支断了线的风筝没有着落，任凭风吹雨打，吹到那里就在那里安家似的。

妈妈很少去看电视了，她知道再没有人给她解答，许多事情对她已无关紧要。她对逛市场也不感兴趣了，只是为了活动一下身体，呼吸点新鲜空气，至于买不买东西不重要，一个人吃不多。衣服也不再讲究了，很少添置新衣服，有时我甚至发现她的衣襟上还粘着油脂。

妈妈在家，用心地听着电话和门，只要有了声响，她会立刻放下手里的一切事情，去接电话、开门，随后就听到她那还“年轻而高亢”的声音。她已是72岁高龄的老人了，今后的生活是自己面对“孤独和无奈”。

一天傍晚，西边还有一点残阳，人们都匆忙的往家走，我也骑着车子往家回。突然发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背影：一个矮小的老人背驼了，上衣旧了，晚风吹着她蓬乱的头发，脚下的鞋似乎不合脚，脚步很沉很慢，走得非常费劲。啊!是妈妈，是那个过去潇洒、漂亮、斯文的妈妈，是那个自信、追求时尚的妈妈？今天的妈妈突然变老了，变得那样陌生、可怜，我心里一阵酸痛。妈妈很难与昔日相比了。她背负着那些负担时，是那样的有活力，那些负担让她快乐，让她有信心。她爱那些负担，负担给她压力，也给她力量。有压力就有生命的动力，现在压力没有了，人就像撒了气的球，软软地瘫在地上、很难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