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青天水在瓶

2012-09-07 21:51 | 作者:夜未央 | 散文吧首发

本质上只牵连两个人的掌故,竟可以繁衍出朝野显隐、僧俗文武、出世入世、起承转合的非线性情趣,随兴一组都能够接近宇宙的云霓虹霞。

津市错落于武陵山滑入洞庭湖盆地的脐带。山水相连携手孟姜和囊萤读的传奇,名动湘西北而见证了“江南明珠”的传世荣耀。时光倒溯来到大唐沧桑之后的会昌年间,那时候这块丘陵拥簇着雅致的青山绿水,更呵护一方山寺,悉心传承着禅那的宽宏善念。彼时山叫药山,水叫澧 水,寺名慈云,而点燃山水禅院灵魂的是一位僧人,谥号“弘道大师”的韩惟俨。

汉传禅宗源于释尊拈花、迦叶微笑的初华。梁武帝大通年间,时任南海刺史的肖昂向肖衍陛下表荐了一名特异的老外。老外来自天竺印度,尊名菩提达摩,携带大乘佛法闯入了崇佛的国度和年代。然而金陵缘薄,一苇渡江何处去,九年面壁待人来。北魏洛阳嵩山少林寺明心见性、开花结果,经慧可、僧璨、道信、弘忍、慧能传扬,一花五叶、蔚然大观。

药山禅师师从石头希迁,又参拜过马祖道一,两位师尊都是禅门响当当的人物。希迁开创石头宗,道一光大洪州禅,是六祖曹溪座下的两支正宗流派。“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药山挟两家之长自然风华绝代,澧州弘法如皓月临空,众生敬仰,也吸引了一位声名显赫的地方军政首脑——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翱。

这位军区司令级别的人物,是韩愈的学生,也是韩的侄女婿。其远祖李悬建立过西凉政权,十世祖李冲乃北魏名臣,家世高耀但入唐即已式微。我一直顽固地认定艰难曲折其实是人生的财富,家道的衰落让李翱没有锦裘玉食的偷懒条件,促使其“勤于儒学,博雅好古”,终成一代文学家、思想家。

李翱和药山禅师的联系实在出人意表,因为他肱骨间尊儒排佛。排斥僧佛的根源应该追溯到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韩昌黎身上。韩愈比李翱大5岁,二人关系介于朋友、师生之间,在政治观点、学术思想上因为后者的仰慕追随烙下师承印记。韩愈时代的唐宪宗迷信佛法,打听到法门寺里有一座宝塔供奉着一节据说是释迦牟尼佛留下来的指骨,特地派了三十人的队伍持香花把佛骨舍利隆重地迎接到长安放在皇宫里供奉。韩愈向来不信佛,他对这样铺张浪费来迎接佛骨很不满意,就给老头子上了一道奏章《谏迎佛骨表》,劝谏不要干这种迷信的傻事,而且还说历史上凡是信佛的王朝寿命都不长。唐宪宗收到这个奏章当然要龙颜大怒非把他处死不可,多亏宰相裴度极力周旋。韩脑袋保住了,但也“云横秦岭家何在,拥蓝关马不前”地贬到广东潮州了。

和韩愈一样,李翱自觉地站在佛教的对立面,弄过《去佛斋》认为“佛法害人,胜于扬墨”,反对兴造寺观指出“土木钢铁,周于四海,残害生人,为逋逃之薮泽”。可是李翱的排佛不像韩愈那么坚决,他反对的是佛教的形式而非佛学理论。相反李翱与禅僧交流广泛,尤其和药山惟俨过往频繁,就此憬悟得道、顿了本心。李的哲学著作《复性书》儒表佛里,从佛学里汲取营养来滋润自己的心性学说,表面的矜持掩藏了私下的脉脉秋波,难怪韩愈看了惊呼他弃儒奔禅:“吾道萎迟,翱且逃矣。”

药山美丽的全称曰芍药山。闭上眼我们可以舒活一会心性,臆想初南风习习,满山遍野的芍药花开仿佛绯红的云霞刹那嫣红在每一寸回风的肺腑心尖。62岁的高僧和48岁的节度史就在无暇的禅定中如火如霞般燃烧,高高山顶坐,深深海底行。圆融无碍的心皈依妩媚的云水,不着声色地孵开了一个清澈透明的色空感动。之后,节度史解甲归田。

自古名山僧占多,统一在天人合一模板里是名山的幸福抑或僧的幸福呢?我想应该倾向前者。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高僧润物无声的经营造化了一方山水,云在青天水在瓶。

宗教在历代属于绝对的显学,影响力无可匹敌,不少农民起义也见机以神的名义出手洗牌。汉末张角兄弟的太平道,北宋梁山的石碣天书,元末韩山童刘福通的弥勒教白莲教,太平天国的拜上帝会,义和团的白莲教背景,皆然。生命越是夹缝里不可重现的神迹,因此而生成的孤独寂寥感作为与生俱来的基因,越是需要灵魂上的稻草。这个时候神从心魔里应运而出:来,肩膀借你靠。从此神就在复杂的利益集团簇拥下,浩浩荡荡走出一路的玄色文化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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