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摄氏度,缺一度的爱

2012-09-06 19:29 | 作者:宋祈宁 | 散文吧首发

据说,人最舒适得近身温度是32摄氏度,假定完美的也是32摄氏度的,那么,有多少人的爱是缺一度的?谁能告诉我,日久生情,生的是什么感情

-----引子

她和他在一个公司上班,她的办公室在五楼,他的办公室在六楼,每天下班他们都会在电梯间相遇。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正对着他走进去、转身、背对着他。他们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一面之缘。他经常打量这个站在他身前的女子,她喷玫瑰花味的香水,头发很黑,很细,垂至腰际,小腿很漂亮。她只穿黑色的丝袜,所有高跟鞋的后跟都是六厘米左右,很细的那种;她只穿单色的衣服,从来没有穿过格子的、碎花的、条纹的。她站的很直,不低头也不抬头,总是正视前方。他觉得这个女人很特殊,散发着寒气,让人觉得冷。

这天,天气不是很好,已经阴一整天了,昏黄色浸入到空气中,遍布所有的角角落落,光线暗淡而慵懒,让人昏昏欲睡。她穿了一件长款的针织衫,棕色的,里面乳白色衬衣的领子搭在外面,黑色的丝袜,暗紫色的高跟鞋,挎着一个暗紫色的包。没有带伞。晚上下班的时候,窗外下起了小,雨丝如线,密得很。她出了电梯,站在公司门口,四下望了望,焦急的等雨停下来。她每天都乘公交上下班,等公交的站牌离公司门口有一百五十米左右,如果天气好,这是很近的距离,但是在雨天便略显漫长。她看了看天空把包顶在头顶,试着走出去,刚迈出两步就回来了,穿高跟鞋的女人是不宜奔跑的。她一直挡在他的前面,或许是他自愿被她挡在后面。

他每次下班回家总会看见站在路边等公交的她。她总是面容平静,从来没有焦急过,也从来不向公共汽车驶来的方向望去。有时候恰好看到她上车,她每次都跟在后面,最后一个上车。她总是这样不温不火,让人觉得冷清,像刚从水龙头里流出的水,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温度。

他在她后面用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左肩,说:“你住在哪?不如我送你回家吧。”她回过头看他,停滞了两秒钟,说:“谢谢,那太麻烦了。”他说:“我回家的路线和你所乘坐的公交的路线一致,说不定我们正好顺路呢。你住在哪?”她说:“我住在清源小区,你方便吗?”他笑着说:“我正好住在你小区后面的朝阳小区,顺路的很呢。”他向前迈一步,和她并肩,打开伞,举在她的头上,领着她向他银灰色的轿车走去。她在他的伞下,小心翼翼的你随他走到车门口,滴水未沾,在她抬头时,恰巧看见了他被雨水打湿的右肩。他为她打开车门,看她进去,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收起伞,水顺着收起的伞布流下来。他轻轻的抖几下伞,然后在另一侧上了车。

由于是傍晚,再加上阴雨天气,车内的空气像凝固的蜡块,昏黄、沉重。他们能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呼吸,甚至是心跳声。她开口说:“你是刚到这里工作的吧,快一个月了吧?”声音平淡,面无表情。他扭过头看了看她,笑着说:“到今天刚好一个月。我们也正好见过三十次面了,你从我上班的第一天就开始陪我坐电梯了。”她笑笑说:“是每天都碰见。”他说:“你似乎对我这个新人从来就不感冒。”她说:“每天会遇到无数的陌生人,如果对谁都感冒,那早就病死了。”他还是笑,说:“说的对,可是这些天来,你可一次也没感冒过,这就有点不正常了,站在我前面,连一次头也没回过,都怪我太平庸了,不能引起你的注意。”她说:“不是这样的。”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便停了下来。

四十分钟后,他说:“喏,你到了,你在几栋楼,我送你到楼下。”她说:“六栋。”他把车开到了六栋楼的楼下,下了车为她打开车门,撑起伞送她到楼梯口。她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上楼了,明天见。”他笑着说:“就不请我到上面坐坐啊!”她定住了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他说:“我是开玩笑的,快上去吧,外面凉。”她便转身上楼了。到了楼上,她热了一杯牛奶,倒在透明的八角杯里,双手握着,一边小口啜饮着,一边想今天送她回来的那个穿银灰色西装的男人。

第二天早上,她在楼口看见他靠在车旁,正望着她。她走了过去,说:“怎么,有事吗?”他说:“我想,反正顺路,不如捎你一程,还省着我一个人开车无聊。”他打开车门让她上车。她坐了进去,说:“这太麻烦了。”他笑笑说:“我刚到这个城市,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你就算是可怜我孤苦伶仃的,陪我做个伴。”她又沉默了,一路无语。

这天下班,电梯门打开,他对她笑,她也僵硬的笑了笑。走进去,站在他前面,他向前一步,说:“不如今天我还捎你回去吧。”她说:“不了,我自己坐公交就好。”他说:“干嘛去挤公交,人又多又乱,而且你总是最后一个上车,只能站着。没人会喜欢拥挤,而你,连热闹都不喜欢。”她低下头,不停的用食指绕着头发。他又说:“大不了你把你每天坐公交的钱攒下来请我喝咖啡。”她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便默许了。

自此他每天晚上都送她回家,早上到她家楼下接她。他不爱她,也不喜欢她,只是觉得她很特别。或者是因为只身在外,需要人陪,恰巧选择了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她对他也始终态度平淡,看不出一丝情感。但他们就这样每天都一起。两个人在一起可能有很多原因,但那些原因里未必有爱。

不知是哪一天开始,他邀请她去公司对面的咖啡厅去坐坐的。反正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养成了每天晚上下班一起公司喝咖啡的习惯。她喝咖啡的时候只加奶不放糖,而他只放糖不加奶。他们交谈,从来不说笑话,从来不谈自己,所以经常会突然间就停下来,留下一大段沉默,像被擦去声音的录音带,虽然播着,但除了沉寂,什么也没有。

后来,他们牵手,拥抱,亲吻,直至他在她家过,经常性的。他发现,在她睡觉的时候她总是攥着他的手,很紧很紧。公司里的人说他们是夫妻,是恋人,甚至说他们一起搞婚外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是这样,他们最多是彼此的习惯。她是他的咖啡里的糖,他是咖啡里的奶,只是一种调味剂,而不是咖啡本身。他们不爱彼此,却暂时不愿离开彼此,也许只是因为习惯了这种味道。感情这种东西,谁能说得清呢?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是两个寂寞无助的人之间的游戏,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或许还有别的,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

不觉间,他们这种关系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半年里他们从来没有过一次争吵,也没有过一次开怀的谈笑,就像这个城市的天气,永远是这般,没有温热寒凉。

已是十二月末了。圣诞夜这天,他们在咖啡店喝过咖啡,便到大街上散步,街道上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这个毫无天气息的城市,圣诞节的气氛却尤为浓重,商店的橱窗上都贴着带红色绒帽穿、穿红色衣服驾车在地里急行的圣诞老人,喜气洋洋的;门口的圣诞树上零星的点缀着泡沫制成的雪花,在树梢缀满花花绿绿的糖果;四周烟花不停地绽放,使夜空变的瑰丽多姿,像贴在屋顶上会闪烁的黑色壁纸,不但没有变得鲜活,反倒更像是死的。或许,夜原本就是白天的尸体。

他把她领到一家珠宝店,进去给她买了一条白金的项链,坠着三个精致的长方体,两个银色的中间夹着一个长些的金色的,简洁大方。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询问她任何意见。但他买给她的项链恰好是她看重的。长时间的相处,会让原本毫无干系的两个人心照不宣。这,就是时间的力量。他说:“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送过你什么礼物,这个给你,圣诞快乐。”他把它从精致的包装盒里拿出来,戴在她的脖子上,又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知为什么,她有种想哭的冲动,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像是恋人的举动。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脸,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亲近而陌生的男子。即便是再不可能相爱两个人,在落寞红尘中朝夕相对,也终会产生某种情愫---我们不懂,只得把它称为爱的东西。

其实,他今天本想告诉她,他在这个月的月底,也就是五天后就要回到属于他的城市,不仅仅是回去过节,而是回去安家。前两天家里来信说他父亲病了,很严重,要他回去料理家事。他家虽然不算是什么大富之家,但父亲勤劳聪明,开了一家小公司,有近千万的资产,而他又是家里的独子,注定要继承父亲的财产,完成他父亲的想。这是他所不想的,他放荡不羁,自小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才开了三天的车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可悲的是,他离家时开的车、带的钱财都是他父亲的。他没有选择,只得回去,血缘断不了,一切就都断不了,这是命。可能再也不回来。但每当看到这个站在他身旁的、清冷、单薄的她,就内心酸楚,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最后的五天,他像往常一样和她一起去喝咖啡,但有两天晚上没有去她那过夜,他就用这两晚把他的东西收拾好,放在了后备箱,把一些她能用的到的东西都带到了她这里,她没有过问什么。由于他很少回家住,她只认为他把东西搬来是为了方便。她从未想过要和他一起多久,什么时候结婚,也没有想过要分开,就这样处着。就像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哪天会不吃饭一样。

第五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看见桌上已经摆好早餐,面包、煎蛋、热狗和牛奶。旁边放着一串钥匙,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走了,可能再也不会来了,我家不在朝阳小区,而是在林青小区,这是我家里钥匙,在里面我留了东西给你。”只有这些字,这个与她朝夕相处的人只留下这些字便走了。

她今天第一次没有上班,因为她一直在等他来接她,她就傻傻的在楼下站着,站了整整一天。进进出出的人不停地看她,小声议论着。到了晚上,她去了他居住的小区。不是在她的小区后面,而是在前面,中间有三站地,要走半个小时。只是他没有想到,外表成熟老道的他,在心底竟是个大男孩。她打开了屋门,里面空荡荡的,地上铺了一张床单,上面放着很多糖果,五颜六色的包装,各种各样的形状,不同品牌,不同的口味。墙上贴着一张绿色的条形纸,用黄色的荧光笔写着,“总觉得你的生活缺了一种味道,所以买了这些糖”。她坐在地上,哭了,她记不清这是多久以来她第一次哭了。

不知为什么,她又想起来了两年前的事,一天晚上聚会后,父亲酒后驾驶,在高架上,车撞破一侧的护栏开到河里,他和坐在里面的母亲双双去世。打捞上来的尸体被海水泡的浮肿,灰白,没有一丝血色。让她不敢、不愿相信这是真的,这两具躯体就是娇宠了她二十二年的父母。可是赶来的亲朋都用悲悯的眼光看她,用忧伤的口吻让她节哀,逼她相信这就是他的父母。她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念叨着你们骗我,如果他们是我的妈妈,他们怎么会不理我,他们怎会对我笑也不对我大发脾气?妈妈怎么不给我做她最拿手的浇汁鱼?爸爸怎么不要我陪他下棋、、、没了灵魂的空洞肉身虽然毫无意义,但它留给活人的伤害却异常沉重。死亡是逝者的解脱,生者的枷锁。

这样,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每天晚上,她都做噩梦,哭醒后起床,打开灯,走到客厅不停地叫爸爸妈妈,没有人理她,她就坐在地上哭。这样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她变得异常苍白,瘦弱不堪。又过了半个月,她开始不那么频繁的做噩梦了,她开始接受她父母不在了这个事实。虽然还是一样难过,但已经没有力气去哭了。

祸不单行,两个月后,她的男朋友和她提出了分手,他是这样说的“他早就有了另外喜欢的人,但是由于在她身上发生了好多事,不忍心抛下她,才坚持到现在,这种日子很痛苦,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离开了,希望她幸福。”

她又开始作噩梦,梦见她和她的家人、朋友一起去一座小岛观光,在岛上一起玩捉迷藏。他们用红布蒙住她的眼睛,但他们的笑声不断的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确信他一定会找到他们。可是突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不停的摸索,但是什么也摸不到,连岛上的树木、岩石都消失了。蒙在她眼睛上的那块布变得又湿又粘,还带有腥味,不停地有液体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滴落。她害怕了,伸手扯下那块布,发现上面全是血,她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血渍,她去摸她的脸,沾了一手的血。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天色暗了下来,她不停的叫“爸爸、妈妈、赵廷、小杰······”但是没有一个人应她,她害怕极了,被吓醒了,她趴在床上不停地抽泣。从这天开始她就一直做这个梦,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一天早上,她看到摆在柜橱上爸爸妈妈和她的合影,他们笑得那么灿烂,她想,他们那么爱她,一定希望她过得好。她决定好好生活下去。她开始去工作,只是从不与人亲近,每天都一个人独来独往,不会哭也不会笑。后来,她遇见了他,渐渐的、在她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他成为了她活着的全部,她的爱人,她的家人、朋友,可是直到他离开,她才发现这一切。很多时候我们对自己赖以生存的东西是视而不见的,比如空气,比如阳光。可是,现在他走了,她又被打回原来那种一无所有的日子。

她坐在这间屋子里,不吃不喝,看着满地的糖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两天后,房东过来收拾屋子,发现了她。她不停的在念叨什么,他只能听得懂其中的两句话,一句是“你们回来”,一句是“不要走”。他把她送到了精神病医院,医生说她是因为受了刺激,而精神失常的,需要住院治疗。幸好房东还留有他的手机号,拨了过去,说,在他的屋里发现了一个疯女人。

他到了家,他父亲正躺在床上打着点滴。家人说,其实他父亲只是胃炎,因为他不在家,他的父亲经常不按时吃饭,喝酒比以前更厉害了,才会这样。他们当时那样说,只是想催他早点回家,另外想给他介绍一门亲事,毕竟过了今年他就三十岁了。他并没有想过结婚,相亲的事便搁置了下来。在家的这两天,他不停地想她,接到电话,他焦急万分,马上买了机票飞了过来。他安排她住进了医院,医生说她病得不是很严重,只要情绪稳定下来就会恢复正常。

他每天都守在她的旁边。他发现,只有他把他的手塞到她手里,让她紧紧地握着的时候她才是安稳的。半个月过去了,她有些好转,开始恢复了意识,就是会莫名其妙的哭,一哭就哭两个多小时。三天后,医生说:“她现在已经康复了,可以回家静养了,她当初那般,只是因为伤心过度。”

在这半个多月,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从未打算结婚的他做出带她回家,和她订婚的决定。他要娶她。虽然他依旧不能确定他对她的感情是不是爱,但在这段时间里,他心里很清楚,他离不开她,哪怕她疯了;她也离不开他,否则她可能会死。人生经不起我们三番五次的折腾,所以最终我们都会找一个的能让自己温暖的人,安定下来。即便并不是每一场爱情里都有两情相悦、至死不渝,但依旧可以说是圆满的。在我看来,珠联璧合的好,不在于完美,而在于两个人恰到好处的合适。

后记:世界凄凉,一个人活着太冷,所以我们找另一个人拥抱取暖。如果一个人的冷是寂寞,那么两个人的温暖是不是爱情?如果不是,那是什么?如果是,那谁先知道?爱是一种需要,这、残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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