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在这座繁华的都市边缘,长着一棵大枫树,从表面的斑痕看得出这棵枫树已经非常的苍老,甚至让人怀疑再经过这个秋天以后,明年会不会再绿起来;在这周围,都是和它不同的树种,枫树,仅此一棵.

时间并没有因为任何东西的加剧衰老而停止,秋天还是来了.

像是只过了一瞬间,这棵枫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去大半,它就像周围其它的树种一样,当人们不再需要它们遮阳纳凉的时候,义无所顾的枯了,褪却了光彩,洗尽了铅华,宣示着这将是它们一年中最后的风景.稍大的一阵秋风过后,这棵枫树上面残留的树叶终于消失殆尽,所剩瘳瘳,一片接一片,飘着荡着,缓缓的落了下来,而它,也是其中的一片.

它只是一片普通的枫叶,此刻着跟着它的兄弟姐妹们相继落下,滑到了离树根不远的地面上,它也曾拥有过一年中最为鲜艳的盛夏,满树的红绿相间,它骄傲的和同伴们用身躯相互磨擦着,它感觉它和同伴们在这里是高高在上的,因为别的树上长不出它们这么别致的树叶来;它们的身下时常有玩耍的孩童跑来跑去,累了他们就会靠在树干上哈哈大笑,它特别满足的看着这些孩子们,看他们笑的那样的纯真,那样的自然,那样的无忧无虑...所以它和同伴们努力的摇摆着身躯,为树下的他们遮住层层阳光,拼织着一小片一小片的绿荫.

它这样回忆着,随着轻轻的秋风荡起了淡淡的微笑,淡淡的哀伤,如今的它,已经非常的单薄了,身上也尽是密小的空洞,那是秋天来时无数的风雨一次次袭来所留下的痕迹,它数啊数,数啊数,可怎么也数不清身上到底有多少小洞,看着身边躺着的同伴们,身上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孔洞,也是浑身薄薄的黄,薄薄的枯萎.

哦,原来我们都已经不再红了.

它就这样在这城市的边缘静静的的躺着,注视着天上一趟趟着急的飞鸟和归雁,它想,我要是像它们一样有一双翅膀该多好啊,能飞那么高,那么远,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可它心里清楚,它只是一片普通的枫叶,没有了红,只能等着一场秋雨过后渐渐的腐烂,消失,它缓缓的低下了头,想象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恋恋不舍,是了,我迟早是要消失的,就好像那记忆中的红,也默默的变了颜色.

偶尔会有行人从它身旁走过,短短几秒钟,然后就看到行人匆匆的背影,不过这足已让它兴奋不已,因为如果运气够好的话,行人路过时带来细微的风力会托着它的身体向旁边稍稍挪点地方,那样它就可以从另一个地方,另一个角度去观察周围的一切,包括天上的云和金黄的秋阳,所以它极力渴盼着下一个行人的到来,能够再次帮它换一个位置,去看一些更美丽的东西.

远远的传来汽车发动机声,它和同伴们使劲张望着,看见不远处正有一辆车向它们这个方向驶来,它们都相互呼喊着,祝福着,希望这辆车走过时会把它们都卷起来,落向周围另一个地方,它们都睁大着双眼,看着那辆车飞快的从树下驶过,当车从它身边划过的时候,它明显的感觉到了一阵强大的气流将它完全的托到了半空中,它心里异常的激动,不知道自己这次会落到哪里,几番旋转后,它落了下来,待它看清身下时,发现是一张金属铁皮,自己正躺在这张铁皮上面,它又转头向周围看了看,发现两边的树和草都在快速的后退,那棵枫树和树下的同伴们也离自己越来越远,原来它是在那辆车的车顶上啊.它的同伴们对它使劲的叫着,它也使劲的回应着,不过等车慢慢的走远,同伴们的声音也慢慢的听不见了,最后,连那棵生它养它的老枫树,也在视线中模糊了,远离了.

此刻,它的心里充满了激动和紧张,它不知道这辆车会把它带到哪个地方去,会是城市里吗?竟然一丁点也没有想到,这次的离开,将永远也见不到了那棵老枫树和它的同伴们,只是瞪大着双眼看着两旁的树木被高耸的楼房所替代,旁边一辆辆车和它擦肩而过,一个个行人被它甩在了身后,这是真的到了城市里了,它开心极了,尽情欣赏着这完全不同于城市边缘的另一番景象,它看到了城市的路旁,种的也有树,只不过树仍然是青的,树上的叶仍然是绿的,这里的叶也比它和它的同伴们漂亮,尽管在深秋,可这里的叶仍然绿的耀眼,它太羡慕这里的叶子了,就像自己又回到了盛夏,回到了曾经的红,在车顶上尽情的摇摆着,舞动着,向两旁的树叶高声呐喊,突然轻轻的一阵风吹来,将它从车顶上吹到了马路上,飘了几下,在路边停了下来.

它的身边已经躺着好几片从树上落下的叶,身上也是秋天的黄,枯萎的颜色,它心想原来这么漂亮的叶子也会落下来啊!它抬起头望望头顶这棵绿绿的大树,还是那么的光彩照人,枝上的叶密密交织着,使它完全看不到头顶的天空,看不到天空中路过的鸟儿,和天空一样高的美丽的云.

不知不觉的,黄昏到来了,让它惊奇的是,当太阳走后并没有留下像城市边缘那浓浓的黑,相反的是,到处的流光异彩,霓虹闪烁,就连它的头顶,也有一盏路灯不停的发出光亮,它大笑着:没有黑夜真好.它不停的张望着来来回回的汽车所照出的光束,张望着每辆从它身边驶过的车里,或哭,或笑,或相互打闹,或左拥右抱,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冷漠,相同的是谁也没有转过头看它一眼.

夜深了,起了凉凉的风,路上的车少了,人少了,光亮也少了,原本沸腾的大街现在已不再热闹,取代的是静静的清冷,路旁的霓虹也相继熄了,现出了夜原有的颜色,只有它头顶上的路灯,还在勉强着发出微弱的光,照亮着它身边狭窄的空间,它抬起头,对着这盏路灯笑笑,感谢着它到现在还继续给自己一点温暖.

风更大了,它也被夹杂在其它的落叶中一点点向前滚去,没有停止的意思,也没有停止的能力,就这样,一点点向前滚着,它无可奈何着,叹息着,感觉到一丝浸心的冷,它开始想念城市边缘,那棵老枫树,它的同伴们,虽然那里没有光亮,但是和同伴们在黑夜里相互簇拥着,却也不会感觉寒冷.

终于,一个垃圾筒挡住了它向前滚动的脚步,它庆幸着,开始享受难得的安静和安稳,就这样静静的躺着,慢慢进入了梦乡,它梦到盛夏,梦到了老枫树的挺拔,梦到了那片片的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灯熄灭又亮了起来,路上又开始走动着很少的几个行人,它从寒冷中惊醒,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世界,如此的陌生,不远处一个清洁工正在趁清早打扫着街面,路边一堆一堆的落叶被清洁工集中起来,它也不例外,被清洁工用扫帚拨到了一堆落叶旁,挤在一堆落叶中,顿时感觉不那么冷,它对这个清洁工笑了笑,注视着他继续清理着其它的落叶.

当所有的落叶都打扫完后,那个清洁工走向一堆堆码好的落叶旁,从怀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燃,将一堆一堆落叶点燃,一缕缕浓烟升起,它看到了,它恐慌了,它想逃离了,它努力挣扎着,想要跳开这堆落叶,可竟然发现自己纹丝未动,旁边的其它落叶嘲笑着它的徒老无功,它再次挣扎,直到精疲力尽,还是未动分毫,眼睁睁看着那个清洁工走到自己旁边蹲了下来,将旁边洒落的几片树叶捡起丢到落叶堆上,拿出打火机,"蹭蹭"蹦出殷殷火苗,在那一刻,它绝望了,看着那个火苗将自己身边的树叶燃着,灼烧的痛疯狂的向自己扑来,它低下了头,流下了泪.

最后,无情的火还是接近了它,燃着了它的身体,它痛苦的咆啸着,可清洁工对它视若无睹,火苗一点点的吞食着它身上的每一个孔洞,发出轻微的撕裂声,直到快要将它完全燃烧的时候,它摇了摇头,笑了,大笑着,冲着即将黎明的天空,冲着还未落去的繁星,冲着仍在燃烧的火,疯狂的笑着,笑着,慢慢的模糊的视线,焦毁了容颜,在化作轻烟缓缓飘向夜空的那一瞬间,它转过头,清晰的看到了那棵老枫树在向它亲切的招手,看到了同伴们热情的呼唤,看到了天空,白云,和归雁.

也看到了那曾经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