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小桥风满袖

醉过方觉酒浓，醒后始知梦空。情殇不是因缘浅，相思只应叹命薄。垂杨紫陌芳草地，都是曾经携手处。可如今，桃花依旧，隔岸杨柳空烟翠；细雨纷飞，皆是伊人未尽泪。

——-题记

人生如梦，往事成烟。初识凌子，正是江南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我在断桥边写生。她伫立小桥，秀发飘逸，白裙轻扬，宛如风中盛开的百合，摇曳多姿；卓世绝立，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我灵感犀动，用水粉画下这可遇难寻的美景佳人图。细雨淅沥，她却依然如故，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我顿生怜惜，却不敢靠近，徘徊良久，雨渐稠密，我拿着刚画好的画来到她面前。她黛眉如蹙，珠泪暗悬。假如真能穿越，我怀疑是走进了红楼剧情。初次相逢，我们并没有过多寒暄，却已拉开了我们如歌如泣、凄美爱情的帷幕。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多少年后，我仍然深信，我们是前世有缘，却今生无份。追思往昔，恍若隔世。那份残缺的爱情，如同那年深秋的落叶，尘埃落定，埋于我心灵的净土。偶尔揭开，都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取次花丛懒回顾”，往后的岁月，虽身处红尘，心却在方外。无论生、死，和凌子的爱情已是我今生唯一的绝响。就像凌子在“死亡之诗”中写的，她是我最后的蔷薇。我也会为她守侯一生芳华。凌子生前温柔秀丽，多才多艺，我们常一起呤诗作画，品词论曲。像所有情侣一样，分享爱情的甜美与忧伤，却也时常惆怅随时都会凋谢的爱情之花。凌子曾说，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爱情之于我，已是上苍的格外垂怜，所以我倍加珍惜。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我们很少快乐，更多的是相对无言，坐拥而泣。在生命面前，我们是如此的脆弱无助；面对死亡，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爱情是灵魂的世外桃源，我们在爱情中相互寻找情感的归依，心灵的慰籍。但我们的爱情却承载着太多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压迫得无法呼吸。偶尔有过的快乐，也便刻骨铭心。

我们相识一段时间后，那天风和日丽，我便邀请凌子去西山踏青，山下有一片桃林，桃花盛开。山路崎岖，凌子体弱病虚，我第一次牵过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凌子霞飞双颊，娇羞可人，我怔怔地看着她，脱口呤出：“若将人面比桃花，面自桃红花自美”。凌子低垂臻首，若有所思地说：“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我默然无语，黯然神伤。林中落红无数，我怕她再触景伤情，尽量说些逗趣的话题。我们一路谈笑风生，山涧流水潺湲，林中鸟鸣婉转，似乎都在回应着我们的欢歌笑语。林中有一棵古枫树，年轮过百。我提议要凌子作首古诗，刻在树上，以便见证我们的爱情，凌子欣然应允。我知道她出身于书香门第，家学渊源，自小就才思敏捷。

桃花行

西山久雨始柔晴，惜坠娉婷绕树行。

最是桃园执手处，花不解语也含情。

凌子略加沉呤，信手拈来。不愧是凌子，这首诗新颖别致。我用隶书仔细地刻在树干上，说明来意，并刻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后落款题名。凌子细细看完，忍不住靠在我肩头嘤嘤哭泣。

时光在我俩的柔情蜜意中悄然流逝，然而好景不长，欢乐也总归短暂。深秋时节，凌子像一片渐渐枯萎的红叶，悄然飘蕶于地，生命便永远定格在十九岁本是风华正茂的青春年华里。比医院诊断的要多活了几个月，也是生命的奇迹了。凌子走时很平静，她知道自己身患血癌后，就曾想过自杀。她曾说半年前那天如果不是遇上我，或许早就跳河自尽了。在生前还能得遇知音，邂逅爱情，也没什么遗憾了。

凌子去后，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麻木不堪，整日借酒浇愁。她爸把她生前用过的书籍、文稿之类一并给了我，说不堪睹物思人。看到我们初遇那天画的已被凌子裱好的那幅画，不禁悲从中来，画中曾是梦中人。往事一点一滴，历历在目；凌子一颦一笑，还清晰如画。然而，所有的情缘，所有的美好恍如那夜幕中绚丽的烟花，绽放出那刻骨铭心璀璨的一瞬，随即又遁入尘埃，消逝殆尽。

春去尚思紫燕情，秋来堪枕断鸿声。

醉乡几续罗浮梦，一段伤心画不成。

我提笔在帧首悲愤地写下了这首七绝，在凌子去世头七的那晚，在我们相识的桥上，将它点燃，吊唁凌子。想着曾经那如花美眷、似水柔情在烟飞灰没中都化为虚无，不禁又潸然泪下。

记不清多少回独倚桥栏，临风洒泪；多少个夜不成寐，对月伤怀；多少次长歌当哭，借酒浇愁。我把所有的思念、痛苦全都倾注于文字里面，“字字写来皆是血”。只有在文字里才能寻求片刻的灵魂的慰籍，缓解相思的苦痛。

忆昔桥畔偶相逢，桃李羞颜雁委尘。

伤怀凝睇生幽怨，不语含颦有泪痕。

香魂无奈随花落，往事不堪共酒斟。

何时最是思君处，夜夜桥边冷月沉。

我写下这首古风《遣悲怀》后，因相思成疾，一病不起。病愈后，那撕心裂肺的伤痕在时光的疗养下慢慢愈合，而噬骨的寂寞却像漫长的黑夜一样将我团团围住。我着手整理凌子留下的大量的诗词文稿，常感叹命运无常，如果没有早逝，凌子在文坛上说不定有所作为。看到她最后一篇写给我的诗稿——《最后的蔷薇》，再次涕流满面。

我不过是你窗前最后凋谢的

蔷薇，在岁月的章节里，在风雨后

自然而然地零落。你不必忧伤

我以风的姿态滑落你的目光

断香残红，盈舞轻扬

宛如当初在你的爱怜中肆意地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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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是你窗前最后绽放的蔷薇

守候你，一如我一直用尖刺守护

自己，拒绝任何蜂媒蝶浪

如今我不过是在季节里沉睡

——-宛若莲睡秋水，你不必忧伤

只要根没朽，茎未断。你还守侯窗前

来年，依然会嗅到为你吐露的芬芳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凌子的温柔多情，让我痴迷；对爱情的执着，令我感动。我沉陷于那情感的沼泽无法自拔，紫陌红尘，我心如一泓死静的潭水，再也荡不开哪怕微澜的涟漪。红尘路上，踽踽独行，多少年了仍无法放下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无法割舍对那份挚爱的眷恋。我知道，世上没有比相思更痛的苦，没有比生死更远的路，我仍一路走去，用相思祭奠如丁香般结着愁怨的凌子、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爱情。

又是江南三月，独立小桥，思念如风。任桃花灿烂，我心依旧。

——-文：晓风残月【236728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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