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泉

去年夏天，我和几个朋友一块儿登山，就曾注意过山中的泉水，它们给人的感觉和家中洗手的那种清凉感觉完全不同。山中的泉水多半也可看作山间的小溪，它们渗透的是一份自由与舒适。烈日炎炎，树荫环抱着四周，一股泉水在溪流的挤压中冒了出来，那晶莹剔透的一股凉意，是多么让人欣喜与意外啊。

山泉的清凉与自来水的清凉可大不相同，山泉中流露的是自然的清新之气，其中夹杂有草木的味道以及山中岩石的质感。总的来说，山泉给人一种自由且不失爽朗的感觉跟氛围。城市里的生活很令人满意，那是由于它的方便，但住得久了，就想去野外山间逛逛，远足是不需要的，寻找自由未必要走得很远。

我一直对古代与现代的诗人们很羡慕，他们的写作题材大多宽泛，其中要数夜晚的月与山涧中的泉水被写的最多，也流传的最广。就个人而言，我熟悉的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就是一句不错的对泉水与夜月的赞美。假如，夜月、松树和泉水、石块交融在一起会是什么情景？反正，我是从没遇见过。每晚的月倒是常有的，可人们都窝在家里；林子也建了不少，当它们与岩石拼凑在同一块地方时，那儿就成了公园。人虽然多了，但绝大多数是去寻找热闹，而非欣赏。大概是由于人们都寂寞，想找个人沟通。可寂寞的源头是什么？是不自由吗？是什么事情没有自己预期做得那般完美么？总之，我觉得人的生活就是一种辩证，自由与完美感只是辩证两端不断变化的因素。没有绝对的自由，也不存在绝对的完美。这番道理需要亲身体会才能晓得。

我们心中所需求的自由与完美不是物质上的富足，仅是精神上的一振，而要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就必须有个触发人心底的开关。那个开关可以是感动；可以是感悟；也能是一夜间的散步……

从前，山泉在我的旅行期间就充当了那么一种开关。在家乡的丘陵上，我感到了无比的惬意与满足，我感到了生活的神机妙算，与此同时也体会到了自由。生活会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让人感激它的突然恩赐。美景只是其中之一，更多的还是人心的体验与领悟。

阴雨的天气在山中也许会是一个好征兆，因为雨后的山景会更美，山泉会更灵动，声音更动听。雨淅淅沥沥的落于山林的枝桠上，像一颗颗凝固的水晶在枝上打转，一下子有了昆虫般好动的灵魂，它们迟迟不滴落到土壤中，不愿把自己的美梦埋葬，然而它们的自由也只能停留片刻。即便水滴不落到土里，也会被待会儿的太阳烤干。山中的雨水唯一的最好归宿就是山泉。因此，山泉就具备了雨的灵魂与大山的质朴与本真。旅客们在山野间的舒适与怡然自得也是受了山与水的影响，心境变得澄澈开阔了许多。在那种浸染与熏陶下，心境跟着变化……于是，自由感有了，因为我们不再苛求。完美却仍然远远谈不上，其实，那是由于我们还没看透山泉，没看透山泉启迪的人生哲理。但就冲着山泉里的那份自由随心，我也喜爱山泉。

去年和朋友登家乡的山时，也下着小雨，我们就在山中的寺庙留宿了一晚。我主要想看一下山中的夜景是什么样的。可惜天公不作美，到了后半夜雨依然在下，滴滴嗒嗒敲打着铺路的砖石。我大失所望，只好安心睡下。睡在床上的我再次听到了山泉的声音。那刻，我才感到泉水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听的。它有些杂乱，毫无韵律。会不会由于雨水太多又汇入山泉的缘故？我私下里这么想，身旁跟我挤一张床的朋友早已睡熟。

那晚显得潮湿、浑浊。我本来打算模仿王维到寺庙附近赏一下山泉与明月，好不容易在忙碌中产生了那种心境，但雨的降临又让我垂头丧气了好久。心中的不服气，以及五味杂陈真不懂该如何表达。身边睡了人，又至深夜，所以不宜多动。我勉强保持着安静的氛围。

雨夜的泉水渐渐的流畅自如了，如同在耳畔轻柔的似丝带般滑过，一段接着一段，时断时续。湿漉的气息加重了山泉的味道，我甚至能闻到雨水混入山泉的那种夹杂着野草的清香，汩汩的声响是所有泉水流过山间的痕迹，当一股泉水留下山崖，它们便消失了，再也看不到。泉音却不会断绝，时而偶遇山中的石头、青草，然后再流下去，等山泉冲到深潭，它的一生就结束了……

何来的完美？何来的安排好的计划与结局？一切都是上苍的造化。

原来，自我出生之日起，生命就如泉水流逝，我在挫折与悲喜的交集中寻找内心的自由与人生对的完美。我听泉，其实就在聆听自己。个人的情感影响环境，环境又促进了心境。阴冷的潮湿的氛围里，能有朋友躺在身边真好。

人生与生活似山泉流走，不舍也好；要自由也罢，我们终究只是凡人，只是我们自己，成不了旁人。当年的王维写的诗句不也表达着心境吗？与山水无关，山泉只起到了启示的作用。

明日须启程，留宿一夜的只是山泉。我们终究要放下一切无谓的渴望，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