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

今天，突然接到小D打来的电话，说几年不见了，找一个地方聚一下。看看外面在下着雨，我就在电话里面说，你刚回来，肯定累了，先歇一下，明天再好好聚一下吧。但是电话那头小D的语气却是很坚决。我想管他呢，现在经济不好，既然有人请客吃饭，去吧。

走进我们约定的咖啡馆，我看到小D在一边翻着菜谱一边在吞云吐雾。他抬头看到我走过来，赶紧灭了手中的香烟，迎了上来，拍着我的肩膀大声说，你一点都没有变。但是我发现他变白了变胖了，尤其他的一身行头，知道他应该混得很不错。看他穿着的一身名牌，似乎在告诉我，士别三日，你必须刮目相看。

坐下来开始聊家常，知道他当时离开我们公司后马上进到另一家公司，现在已经当上了经理。记得当时他离开公司时，就只丢下一句话，奶奶的，这个公司不能够做了。第二天，就再没有看到他来上班了，之后的三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直到今天，我们在这里相遇。我印象中的小D，除了白天一起上班以外，其他时候他总是神出鬼没，没有踪影，我叫他大侠，他就叫我小侠。平日里讲话总有七成的夸张，你如果轻易相信了他的话，必死无疑。刚进公司时，为了节省开支，原本想要和他合租一套房子的，他却大声嚷嚷，说凤凰不与麻雀共居。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想和他刚谈的女朋友住一起，其实就住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们开始点菜，他说都来一份澳洲小牛排吧，这让我突然想起郭德纲的相声，我说，嘚，我还是吃别的吧。我翻了一下菜谱，发现这家咖啡店除了西餐以外，还有中式快餐，我就要了一份家乡的白切鸡饭。他大笑说，小侠你一直没有变，不但没变，并且还有严重的怀旧。你看我，走遍了祖国大江南北，什么菜都能够吃，不信你就把我放到非洲的原始森林里十天半个月试试看，我能够撑着走出来。我相信他这句话，以前在一起共事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胃动力超强，能够消化世上任何食物。他突然把脖子伸长过来，压低了声调说，告诉你，我最近天天吃西餐，都快无法适应吃中餐了。

他言行的夸张，让我记起了三年前和他的一次迈阿密之行。

清楚记得那天是9月30日晚上，我们刚吃完晚饭，就急着要往首都机场赶，我看到车窗外北京大街小巷灯火辉煌，热闹非凡。就说，大侠，明天国庆节。小D头也不回，若有所思地说，又不是要赶去投胎，为什么就着急这早晚一天呢？我还想在明天国庆节早上到天安门给主席敬个礼再走呢。

因为是第一次去美国，我们既兴奋又害怕，怕的是我们的航班不是直达的，中途要在洛杉矶转航班，我怕语言沟通不畅耽误行程。在首都机场候机的时候，我抽出一本英语书想熟识熟识美国英语。小D过来把我的书一夺，说小侠你太丢我们的脸了，你看看全场的人都在说话聊天或者打游戏，就你一个人像个小学生拿着英语书在看。我现在要郑重地告诉你，我在学校可是过了英语六级的，我天天和外国人在一起练的就是美式英语，我的六级是真真实实考出来的，就算我不考，我也是这个水平。我是天生的啥都不懂，就英语最牛X。跟我一起去美国，你就放心上街去买菜吧。我想想也是的，平时如果没有沉淀，靠这一时半会的也学会不了什么。再说如果到时候真啥也听不懂，大不了被美国移民局遣返回来，起码人也还是活着的，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现在又听他这么一说，突然觉得他就是我的伟大救星，不得不给他投以非常崇拜的目光。

记得飞机是半夜里起飞的，飞机里面都坐满了人。飞机刚飞不久，我们还是挺兴奋的，都盯着窗户外面的看美景，晚上在飞机上看星星看月亮简直是太美了，那天晚上夜色很好，没有一丝云彩的月亮雪白得透明。可是，再美丽的景色看久了也会有厌烦的时候，我们看厌了月亮就开始讨论工作，一会又看月亮。几个小时过去了，我们对工作和月亮都厌烦了，看看机舱里面的人除了几个在安静地看书或听音乐或看节目外，大都蒙着毯子在睡觉。可是我们怎么也睡不着。这时候，可能遇到了小气流，飞机抖动了一下，小D突然说出了一句让我感觉恐慌的话，他说小侠，起飞时乘务员说救生衣在哪呢，我怎么摸不着啊？我说你要那东西干嘛？小D说，我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还是有点准备好，你看看他们个个睡得像个猪，如果飞机掉下去，我估计是没有报信的了。接着他又自言自语地说，航空公司也是的，我们坐的是飞机，不给我们降落伞，弄一个救生衣顶屁用啊，飞机是在天上飞又不是水里游。他看到我满脸的不高兴，也意识到这个时候不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过了一会，飞机又平稳了。我们都觉得有一点困了，太阳穴涨得痛，但是就是睡不着，就傻乎乎地盯着前面飞机飞行数字显示器看，看看现在飞行高度、距离和机舱内外的温度。小D突然很惊讶地说，奶奶的，飞了半天还在太平洋中间啊，美国离北京到底有多远啊？然后就开始不停地挪动身体，说以后再去美国就坐船，坐飞机太累了，脚都坐肿了，我恨不得飞机现在就掉下来，免得坐着受罪。我也觉得坐得很难受，就说，大侠，走，我们在太平洋的天上留个纪念去。小D冲我鬼笑了一下，我们就到洗手间解小手去。

我先从洗手间回来，小D后回来。他刚一坐下，就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小侠，我发现了一个千年难遇的美女，绝对的东方美人。在这无比枯燥的旅途中，这的确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我问他，东方美人在哪？他的手指往后面一排偷偷的指了一指说，就在我的正后排，这也是我的缘分啊。我回头一看，那个女孩大约20多岁，带白金框边眼镜，正在读者一本厚厚的英文旅游杂志。我觉得那个女孩并非是他形容的那么漂亮。可能我的审美与他不同吧。但是他这时却是亢奋到了极点，开始在我耳边不停地规划着如何一定要获得这次千载难逢的艳遇。

我原本是没有睡意的，被他不停地在我耳边规划着，我开始想睡觉了。他却是被野猫抓了心，坐立不安的，没过一会就往洗手间跑一趟，每次回来都要跨过我的腿才能够回到他的座位坐下。每次坐下后他都要爬到我的耳边说，小侠，我每次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总会对着我笑，我可以肯定她对我有好感，最起码她对我没有反感。几次之后，我已经恼火他在干扰我睡意的行为，就压低着声音冲他大叫，你能不能够不要再前列腺发炎啊，我现在想睡觉了。他却信誓旦旦的对我说，小侠，东方美人真的对我笑。我半信半疑地回头看一看他的东方美人，她果然对我也是含蓄地一笑。这一笑，把我的睡意全笑没了。我突然觉得小D是对的，我要全力支持他的艳遇计划。

得到了我理解和支持，小D更是滔滔不绝了。他开始向我讲述什么是东方美人的定义，然后又从头到脚分析这个东方美人是如何融合了中国女人的古典美，《红楼梦》里面所有女人的美丽都集中于她的一身了。然后就是作无辜状讲述他的悲惨恋爱史，说这个女人才是他人生中的梦寐以求。最后的他下结论说这个女孩不是清华就是北大的学生，说一定要在洛杉矶这个美丽的城市弄到这个东方美人的联系方式，好寻求以后深入发展的机会。

有了东方美人的话题，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也不知道飞了多少个小时，飞机在着陆洛杉矶机场的时候也还是美国的晚上时间。

我们紧跟着东方美人一起走出机舱，刚走出机舱，我就发现洛杉矶机场真是太大了，到处是拐弯抹角的通道，当时我真的要感谢国航的同胞们，她们站在每一个通道口给我们指示出口方向，如果没有她们，我想我会迷失在这个机场了。

下飞机的人很多，东方美人走路却是很快，她在走“S”一样在人群中穿梭，我和小D前呼后应地紧跟在她的身后。过了几个通道口，我突然想起我们是要在洛杉矶中转的，就大声地对小D说，大侠，你英语好，你去问问我们应该到那个候机楼转机吧。就在此刻，我们看到东方美人和几个高鼻子的洋人聊起话来，并且有一个年轻的洋人小伙子帮忙东方美人提包包。小D看到这情景着急了，就大声地说，还问什么啊，跟着美人走出了机场闸口再说。

可是刚要到出闸口的时候，我们被一个美国黑人警察拦住了，黑人警察嘴里嘟嘟地说着什么。我问小D，黑鬼在说啥呢？小D的眼睛一直跟踪着他的东方美人，头也不回地对我说，他们不是说英语，可能讲的是地方话，听不懂。我说，你小子在扯淡，美国人不说英语还是在说蒙古话不成？

可能是我们争论的声音比较大，引来了一个在机场工作的中国小伙子的注意，小伙子跑过来把我们引向了中转机场。

小D极其不情愿地跟着我们走向中转候机厅，不时地回头用眼睛像军用雷达一样扫描着丢失在人群中的东方美人，嘴里不停地嘟噜着说，小侠，女人真他妈的不可信，一个个的都是假矜持......。

我每次想起这个事情都觉得很好笑。今天，我和小D又提起了这个事情，他很认真地对我说，小侠，不是我英语不好，主要是当时心事全在那个东方美人身上了，但是，漂亮的女人真的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