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

那一年我眼睛近视了，上课只能用耳朵听，看黑板眼前一片模糊。过去戴眼镜的人很少，配眼镜就更少了。我们班有个同学戴了一幅眼镜，是他和父亲骑自行车去西安配的。那时候眼镜对我们来说如同天外来物一样十分遥远，要去西安配眼镜就像登月一样不可思议。我从来没有出过县，更不用说去骑车子去西安了，只知道西安在遥远的东南方，距我们200多里地呢！200里路对我来说实在遥远。但为了继续学业，我还是决定骑自行车去西安冒这个险。对着地图研究了半天，选择了一条我心中的理想路线，准备好我的远征了。

春天的一个大清早，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按我想象的路线出发了。一口气骑过40里土路到了武功镇，却不知下来咋走了，想问人又不知该咋问。我有一个老主意，向东向南总没有错，向南行了几十里，估摸着该向东了。果然在武功镇东面找到了一条柏油马路，一打听可以去西安，就埋头骑车向东行驶，后来才知道那条路叫西宝北线。第一次在柏油路上骑车子感觉轻松愉快，正逢油菜花开季节田野一片金黄，春天景色十分迷人。想起要进西安城见大世面，我心情无比高兴，一边欣赏风景口哼小曲一边骑行，不知不觉来到了兴平，碰上一堆工人在架高压线，第一次见这么多穿工作服的人，以为到西安了吧！一问是兴平，兴平距离西安还很远，要去西安先要经过兴平和咸阳，在兴平吃了几个包子后又向咸阳前进了。兴平和咸阳之间感觉很新鲜，不像我们农村县城的老土样子，在我眼里很有城市风貌，西宝北线从这里和南线并在一起了。不大工夫来到了咸阳西郊，我找不见北了！糊里糊涂从人民西路向东来到了七厂十字，第一次到大城市，我眼前的一切都很有吸引力，即然来了就要看个够，鬼使神差的从七厂十字向北走上了咸阳塬，来到了氮肥厂门前，门前是个小吃市场，饥肠咕咕就要了一碗羊肉泡馍，摊主都在听杨家将评书，我估计大约一点了。而且听说从这里可以去乾县，我寻思回去就从这里走。又返回到七厂十字向东走了，因为已经向南足够了。其实就是从这里向南就可以去西安了，我却失之交臂。那时候咸阳街道汽车很少，我骑上车子不懂交通规则，就沿着人民路向东行驶。人民路上城市一对对小青年卿卿我我，喇叭裤烫发头让人非常羡慕。我边走边看稀奇，感觉生活在城市真爽。过了电影院继续向东发现了一个人背影很像我四叔，四叔在西安工作，咋会在咸阳街头呢！我就跟着盼他回头看一下，不敢超前就跟在人家自行车后面，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到北门口商场后下了车子，我才不得不放弃那个美好的念头。到北门口不知咋走了，就打听路线，都说向东是铁路桥人过不去，去西安要从七厂十字走西兰路，我茫然了犹豫不决，寻思着火车能走我也能走啊！有人劝我不要冒险了，最后还是决定过火车桥，想办法把车子扛在肩上过桥，这样走毕竟很省路呀。再说走西兰路也不熟悉呀。北门口人多热闹我不会放弃欣赏的机会，就推着车子东张西望，眼前一切对我都有吸引力。突然我发现了新情况，欣喜若狂无比激动。北门口竟然有个配眼镜的地摊！上前一问不验光只修配旧眼镜，失望后又来了灵感，咸阳说不定就有配眼镜的何必要去西安呢。我就推着车子在北大街寻找眼镜店铺，果然还找到了一个眼镜店。我进店一问可以配镜高兴坏了！这样不是少很多麻烦么。

给我眼光的是个女的30岁左右，烫发头高跟鞋喇叭裤，当时很时髦的流行打扮，圆圆的脸大大的眼十分漂亮。验完光后给我一张10元的票，说一个礼拜后可以取，交过钱拿着票我仔细看了看，那女的姓赵字写得比人还漂亮。后来回到学校同学都说字写的好，争相模仿人家写的赵字。再后来我在咸阳工作学习时，多次去寻找那个店未见，打听那个赵女士至今没有线索。

配完镜我轻松多了，也有心逛咸阳街道了，从人民路返回到电影院十字进了邮政局，一个胡子很长的老先生在寄邮包，收件人是北京国家高层领导人，寄件人是咸阳中医学院。我寻思城市跟农村就是不一样，和北京都有来往呢！可能是送给老人家的长寿神仙药吧！出邮局来到十字西北角的饭馆门口，听见有人在高声怪喊，进去一看两人喝酒呢，喝酒你喊啥呀！后来才知道是在划广东拳呢！既然进来了看看有啥吃的么，墙上用粉笔写的食谱，有个砂锅豆腐才0.12元，我听都没听过的菜名尝尝鲜吧！好不容易排上队，人家说是0.72元不是0.12元，7字上边一横摸掉了，太贵我转头就走。又回到七厂十字，决定走西兰路回家，上塬时一对小青年怀里抱个吉他，边走边聊，我好奇的听他们的对话，说晚上收音机有啥好节目呢！准备到时收听呀！八十年代青年人的消遣，只能靠收音机打发茶余饭后的日子了。

从西兰路一直骑车到乾县城已经天黑了，累得我实在走不动了，就找到本家的六叔到他们单位歇一宿。找到六叔他太忙没来得及安排，我一个人就在椅子上睡着了。一个礼拜后又去了趟咸阳，取回了眼镜，后来眼睛被一个同学借去丢了，还给我赔了10元钱。当时我感到很内疚，不该要人家钱，因为付出的不仅仅只是10元钱啊！

这就是我第一次远征城市的经历，没有坐班车没有人陪伴，一点也不风光但我却很开心。路线都是后来上学工作才知道的，当时咸阳充其量比县城大一倍，我想象的简单，到咸阳后却找不见北了，最终还是没有走出咸阳。这次经历一直难以忘怀，虽然没有多少曲折复杂的故事，但按实际经历记叙下来，也反映了改革开放初期百废待兴的局面。一副眼镜要不远百里去远征西安，现在青年人难以理解无法想象。也足见我当年勇于挑战、乐于冒险的年轻心态，不敢想象我如果从铁路桥扛着车子，去西安会是啥样子？！仔细品味真有点后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