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 尘 之 晨

2012-07-21 18:44 | 作者:落崖惊风 | 散文吧首发

她的感觉在早晨极为不好,透过清晨斜射入西房的阳光,室内飞舞着尘埃,那些尘埃在她看来好像很久之前就保留下来了,一个蓝色的保温杯静静的被安置在窗台上,那是阳光与尘埃的交界处。有时,她会想,没了阳光,我就注意不到房间里脏了;如果没了那破旧的杯子,又当如何呢?如何凝视第一缕霞光。她摇了摇头,回首低头,看着镜中那个妩媚多情的自己,仿佛从未如此虚弱过。

她忘记前一次的打扫是在什么时候,似乎在一个月前,又好像在半年之前。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清扫。是懒吗?但在她的心中,总有一份对旧日尘埃的恋恋不舍,这让她感觉好了一些,尤其是披着尘埃的那杯子,在朝阳的映射下熠熠生辉。电话铃响了,“喂,是谁啊?”“是我,露露。早上好,你起床了吗?”“哦,妈。还没呢,不过正准备起来。”母亲吩咐:“好孩子,起床后把家里的卫生打扫一下,上次我回来时就已经比较脏了。”她说:“妈,快别这么叫了,我都二十八了。”母亲在电话那头发出奇怪的笑声,也许只出于善意,可在她听来是那么刺耳。“对了,尹志俊跟你离婚了?那小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她说:“算了,妈。其实,我也不够包容。没体谅过他的处境;没对他的压力表示理解。”母亲和她谈了一些关于婚姻的话题后,又再度嘱咐她要勤于打扫,随后就挂了。

许多年来,母亲经常打电话关心她,沈露对此清楚。母亲是个关子女的人,同时也是个经历过婚姻失败的人,因此她需要沈露,以此慰藉心灵;沈露在迷茫与痛苦中又的确需要她,来自远方的亲人之爱。沈露从未想到自己会步母亲的后尘,拥有一个失败的婚姻,她的丈夫尹志俊曾经那么爱她,而她则始终如一的对他。沈露真的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仿佛有双无形的命运之手在推动着他们。沈露望着窗台上时起时浮的灰尘,突然觉得好亲切。

蓝色保温杯依旧竖在窗台上,仿佛一个世纪没有变动过。它曾是沈露的爱情象征,更是当年的定情物。最重要的是,它上面盖着的一层尘埃,以及泛着金色的朝阳。早晨,多么美好而充满希望的时段!

昏黄的颜色染了公路上的每一棵枯树,日变得温暖起来,往去的行人们头也不回的向前。自从母亲跟那个外国男人史密斯走后,他已经久违了温暖,唯有父亲这么一个男人陪伴她走完高中三年。“嗨,沈露,早上好。Goodmorning。”对方露出微笑,沈露勉强笑了一下。那可是沈露的知心好友林泉呐。沈露对她的笑更多是在敷衍,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怎么了?我看你今天脸色不太好,有烦心事吗?”林泉问。“到底还是好朋友啊。”她如此想。沈露说:“我父母前一阵子离异了。”“啊,怎么和我的父母一样?”沈露和林泉相互依偎,两个不幸家庭女生,抱在一起就好像找到了家人。不久他的旁边调来了一位男生,取代了林泉的位置,他就是尹志俊。沈露回忆着,那个老师的声音犹在耳畔,“他是再读生,你们可要尊重学长哦。”眼前的男生让沈露的心悸动了一下,那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原本荒芜寒冷的心灵世界好像瞬间被灌溉了露。一段青在她的身上开始得悄无声息。

冬晨,太阳缓缓地在东方升起,大地上还飘着一寒流。沈露顺手拿着那个蓝色保温杯去了教室。她身旁的男生还没进教室,他瞥了一眼那张空座位,有些失望。“来了,来了。”女生们低声私语,尹志俊进门时,一群女生躲在门后,当他跨入的一刹那,沈露喊了一声:“诶,你后面,当心。”也许是一时心急。尹志俊看了门后的女生,没说话。“啊,学长早。”然后,她们回了各自的座位。等到他坐下,他的风衣还飘荡着,尹志俊搓着手。“尹同学,给你焐手吧。”尹志俊看了保温杯一眼,没接受。林泉恰好从旁边经过,“哇,有热水了。正好我渴了。沈露谢你啦。”临泉豪爽的一把将蓝色保温杯夺去。她和他只能面面相觑了。

至今,沈露都不明白他为何拒绝,那是沈露第一次送东西给男生。是方式、时机不对?或是尹志俊不明白?抑或他根本就不爱她。已近而立之年的她回忆起那一段往事时,总感觉第二种不太可能。她始终坚信,自一开始,尹志俊就是爱她的。她记得,午后,他们一个个伏在书桌上午睡的情景,他们会聊家常,包括一切的一切。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教师的窗帘拉着,沈露故意面朝他睡,眼又不敢张开,怕他发现自己没睡。心中甜甜的滋味不知何时能忘,或许一辈子也忘不了。对的,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句话曾有多少人在她的面前讲过,有山下智久,有尹志俊,还有林泉。不过,林泉虽然当年面朝着她,却是对山下智久说的那番话,她喜欢山下智久,那个日籍借读生。她和山下智久的故事说来也很长,几乎是与沈露和尹志俊同时发生的爱恋。他们的关系又很复杂。

沈露起了床,坐在椅子上,一个人静静的回忆着,面对那尘埃,她不知说些什么,要做些什么,毕竟,未来对她而言太遥远了,人投入而又结束一段感情与经历后,常常觉得无力,放不下的太多,但未来必须要一步步走,难以回避,如果可以,沈露宁愿永远不打扫这间屋子,因为里面保存着回忆。那对她有用。

山下智久是她高三的朋友。

“沈露,我们去看电影?”山下智久那么邀请她,她拒绝了,因为有尹志俊的爱,那时她有了他,好似有了一切,所以可以不顾一切。“为什么?”山下智久问。“对不起,智久,爱情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它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就足够的。唉,说不明白。”山下智久不开心的离开。看着朋友远去的背影,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去年,山下智久认识她,给她送来了一整箱的日本食物,作为纪念,而那些纪念品还有什么价值呢?它只代表友谊,代表不了爱情。直到三年后的秋天,沈露才后悔,真后悔也好,假后悔也罢,总之,她从那天起,想念智久与她的每段时日,就如很久之前沈露想着尹志俊那样。

虽然,沈露爱着尹志俊,可爱情里,不光一个人说了算,有时两个人说了也不算。往往老天说了才算。

那年秋季,是沈露上了心仪的大学后的第二年,尹志俊正打着一些零工,他在高三那年的复读还是没用。他常抱怨自己:“也许自己就是当下等人的命。”不过,他干活倒也勤快。老板偶尔也会夸他。就在尹志俊最得意的那是段时间里,他的母亲的病情却恶化着,他迅速将母亲送进了病院,在尹志俊工作期间,沈露帮着在她空余时间照看他的母亲。老母亲倒也熟悉眼前的她,和儿子谈了快三年的姑娘。她很喜欢。然而,工作期间,厂长的女儿看上了他,正逢老板器重,也答应了这门亲事。尹志俊说:“对不起,我已经有对象了。”“怎么?我的女儿比不上别人?假如那样,你也就别再我这里上班了。”老板的一席话让他有了新的顾虑。母亲好靠他的工资治病呢。就是很简单的一次意外事件,令原本在沈露心中的完美化为了泡影。她问他:“怎么办?你真要和我分开吗?”他没回答,而用事实说明了他的抉择。

“为什么?为什么?”沈露的心低落到了绝点,他不在希望命运之神给它眷顾。一天,她忽然问山下智久:“你爱我吗?”她明明知道此时的山下智久已经是老朋友林泉的丈夫了。他们两人都明白,对方只是说说而已。“现在,露露,我想说,太晚了,我和林泉已经结婚,我们都和对方说过一辈子也忘不了对方。”“对啊,你那么好,说到做到。他为何不能?我们都说过一辈子不忘了对方。一辈子到底多长呢?”沈露念叨着。心中有说不出的苦。那些苦积累得足够深,足够透,身躯骨髓,“假如,我真爱上别人,你相信吗?智久?”“我很难相信。”山下智久回答。“嗯,这才是朋友,懂我的心。”沈露说。

大学毕业,转眼有是两年过去了,那两年过的是如此的快,当他离开的那刻,她宁愿时间跟着静止,他们都静止,那样沈露就可以回首往事,心中也有了一丝的安宁。二年出来后,沈露已读不知道找些什么工作,他常和母亲说起自己的那些事,母亲也提不出好的建议,但对沈露的事总记在心上,沈露想念家,想念那份久违了的,后来有失而复得,因为那男人的温暖,但那温暖究竟命,没能撑到他大学毕业。本来,沈露多想大学一毕业就与尹志俊结婚。

她最终找了一份酒吧的工作。许多大学同学埋怨她两件事,第一件是她没在青春美的时刻谈场恋爱,大学里恋爱那么多,而她却总是远离;另件是他完全能找个好工作,但偏偏选择了此等乌烟瘴气之地。沈露只是笑笑,一如多年前他对林泉那般的笑,只为了敷衍。

林泉在她和山下智久的结婚三年庆那场活动中邀请了沈露。于是,她去了趟北海道。低矮的房屋,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安静凉快的北海道让沈露有了一丝的舒适。“这些年,过得怎样?”他们问着。沈露忽然想哭,朋友之间的说辞最频繁的就是这句“过得怎样?”他们到底牵挂着自己。那年下,在日本的屋子里,沈露还能回忆起她和尹志俊高中那年的冬天,第一次给他温水,蓝色杯子至今保存完好,但就是有点旧了。一段旧日情感,“唉……我该何处归?”沈露叹息了。如同垂暮的老人,“这不是你的习惯,我看着难受。”林泉从一旁说。“你要知道他的消息吗?”林泉问。她的心底一惊,又不敢立马表态,随口说:“随便。”林泉看着他回书房的背影,心中也有股说不清的悲凉。过了几天,沈露还是问起了尹志俊的消息,林泉告诉她,“那个男人并没与她生下一儿半女。他们好像感情不和。”那让沈露心中燃气了一丝希望。她不知其中的情况,或许根本就不像自己所想,那份激动与期待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酒吧的生活很累,灯红酒绿,每次都有客人邀请沈露跳舞,她还得防着别人。她有时甚至感觉自己就像那些红尘女子,流连于花天酒地之间,这要让离世的父亲与远方的母亲知道该多么伤心?于是,她离开了那个多年前与山下智久谈话的酒吧,离开后,沈露竟还有一丝不舍,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沈露又去了一家超市当结账员,每天的忙碌影响了她的情感生活,没顾得了找新的伴侣。

一天,她终于遇见了尹志俊,那时他已是老板,好像是接管了丈人的业务,“你……”沈露的话刚出口又被咽了回去。尹志俊看到沈露后,不甚欢喜。“诶,露露。”他说。“你别这么叫了。”沈露说。从他们俩的交谈中,彼此知晓对方的情感寄托一直没变过。说来也巧,几月之后,尹志俊的妻子病逝了,于是,尹志俊和沈露都提出了结婚的要求,相比之下,沈露的态度更坚定。她说:“这几年,我熬的够苦了,我不愿再失去你。”一个男人的回归不重要,重要的是爱的回归。爱回归了,可心没回归,或者说心变了,沈露却没注意到。直到早晨的来临,她才猛然发现,身边的尹志俊仿佛变了一个人,他需要别人给他穿衣,系领带,在他身边自己几乎就是一个保姆。沈露开始怀疑当初的选择。

我是原谅他,忍耐他;还是警告他?想想终是不合适。作为妻子,怎么能埋怨丈夫呢?他在外面那么辛苦,服侍一下也应该。于是,早晨,沈露给尹志俊做早餐;中才得以歇息;晚上必须赶紧回家做晚饭,等他回来吃饭。包括早晨的系领带一系列的事情都由她一手操办。“林泉,我是不是对尹志俊太好了呀?他变得很依赖我。而且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我现在就感觉自己是个佣人。”“你很爱他,怎么会埋怨?”林泉觉得奇怪。“不是,我感觉,尹志俊像变了一个人,经过一年多的日子,我的那种感觉愈发明显。我该怎么办?”沈露问,她从没感到如此迷茫,那迷茫甚至超出了他独身的那几年。

“沈露,你来帮我倒杯水。”尹志俊一边弄电脑一边说。“来了,亲爱的。”沈露说。“志俊,我问一下,咱们的银行存款里的钱怎么变少了?是不是你拿去做了投资?”“是的。别担心,很快就会回来的。”尹志俊说。“可咱们还欠着房贷呢!别随便乱花钱。”“嗯,我知道了。”尹志俊道。

“出来,里面有人吗?”一群人在门外大吼大叫。“谁啊?”沈露去开门。她一开门惊呆了,十几个彪形大汉站在家门口,硬是不肯走,沈露问:“你们这是……”“没得说,你家老公前我们一屁股债,还不还?拖了很久了。”沈露唤来尹志俊。“你们干嘛?要债要到我家了。”尹志俊生气了。“你怎么回事?还到外面去赌钱?而且欠债还不跟我说,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沈露第一次在他的面前生气。“你为了钱就这么对我,亏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尹志俊怒不可遏。随即,他们离婚了,有时如此简单。

在无数个早晨,沈露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的身旁再无他人,她就想,是什么导致了种种不幸?真的是命运?她思考着,或许自尹志俊当年离开后,自己就不该盼望,因为他在多年与那女人的生活中养成了无数的坏毛病,而且再也难以改变。简单些说,尹志俊也在随岁月而变,沈露心中的他早已不是眼前的他。惟有蒙着灰尘的蓝杯子与窗台未曾变过。那人去了哪儿?沈露问自己。环境再度归于寂静,无声静谧。一切源于自己的回忆罢了。

“我最终得到了些什么?”“只是一场空?”

次日的凌晨,太阳还未升起,沈露急急忙忙的将自己的卧室与整个家打扫干净,唯一故意留着灰尘的只有那个蓝杯子。朝阳的光芒依旧在上面熠熠生辉,明亮动人。那不为别的,只是留给那个以前的自己与尹志俊,似乎不存在的两个人。

从此,她渴望新的生活与情感。当然,叫沈露难以忘怀的,除了那个蒙尘的蓝杯子外,还有那个蒙尘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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