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的毁灭

我于漠漠中行走，遇见这不安的墓碣-------

里面似乎有许多声叫喊，

许多声不似人的哭泣，

许多声对中国的控诉。

渐渐地，动静大了，

我大概看见了这墓的牢固与它在不安中的平稳。

我大概又听见了男男女女的声声惨叫。

我听见，女人悬梁上吊时，踢倒櫈子的“嘭通”。

我听见，午门外铡刀或大刀下杀头的“咔嚓”。

还有泪水的“滴嗒”，血水的“咕咚”，

及那一切来自非人间的苦难的叫喊。

这坟就这样地屹立着，在一片血与泪之中。

终于，

有了一个声音，“这世上本没有路------也便成了路。”

于是一片沉静，静得这坚硬的大青石也有了几声战栗。

终于有了变化，墓中的声音不再那么嘈杂。

虽然，男人和女人的苦难还在上演。婚姻，爱情依旧在宗法、专制下苦不堪言。

但是，终于！

我们有了德先生和赛先生。

我们有了烟士披里纯。

我们有了《敬告青年》。

我们有了《晨钟》、《莾原》。

我们有了《庶民的胜利》。

“如今，我们回来了，你们请看分晓吧！”

那坟的石隙里放出了一些亮来，那亮渐渐拓大。坚硬的青石板，在不安中摇晃。

“爱情，自由。”墓中的新一辈在高呼。踏着没有人走过的痕迹，他们大步向前。勇敢者看见那锁天闭日的石块，有的奋力推挤，有的一头撞上，那厚而又厚的石板上鲜血淋淋，它真的不为所动吗？未必，那隙里的光亮，已经变成了火。坟的石板上变成了红色。

从毫无光明的死寂般的黑暗里，到希望缈茫的新时代，再到明亮如春的历史新页。一代代中国人用鲜血浇淋着希望。每一次的牺牲都显得微不足道。

“这，正如煤的形成，那么大的一群，最终只是一小快--------”

然而，它毕竟形成了，而且贮量丰富。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这石板，这墓碣，这坟。终于在煤的燃烧下，从红热走向消融。

于时间无涯的荒原中，走向了毁灭。

“轰！”它倒了，它终于倒了。

鲜红的石板上，已再也留不住青春，再也留不住爱情，再也写不下悲剧。

我看见，爱情，婚姻的无拘束，我看见，自由的大欢喜，我看见生命的大色彩。

“终于自由了！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