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使,再见
深夜未能安眠,静听窗外风声依旧,蝉却睡着了,显得特别的安静。
和我一样未眠的人,也在沉思么?
辞职已经一月有余。
那份白衣天使治病救人的美德我毕竟还是少了些。
我承认我不够伟大思想境界不够高深,我确实难以习惯每天的血腥与抢救。
但是我最惧怕的是我慢慢形成的麻木,想起每个夜班都会来几个甚至十几个血淋淋的紧急入院病人我还心有余悸,我在的是骨科,一般都是酒后的车祸,病人神志不清,会呼出让人想呕的恶心气体,测量体温脉搏呼吸血压血氧血糖输液备皮换手术衣送手术室铺床准备术后护理……与此同时一个人还要照料四、五十个住院病人,他们每个人都会喊痛,不打止痛针的小孩会彻夜啼哭,曾经的一个小孩哭到我感觉自己神经衰弱了……
那一个个不眠之夜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我感觉我迅速衰老起来。
直到那天,我心里出现了诅咒:“为什么不被撞死?要半死不活的来这里折腾我?”
我被我这句话深深地吓到了,然后我告诉我们老大,我要辞职。
当一份工作做到自己连人格都开始发生变化的时候,我决定离开,必须,马上!
同事问我“为什么?”
我说我惧怕死人。
她笑笑说:“你还太年轻,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活人比死人可怕,死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害人,活人才最恐怖。”
我说还好我目前为止见到的死人都死得很安详。
她笑着调侃:“见多了也就没什么了。我见的一个最夸张的,脸被撞得血肉模糊了,五官都没了,当时只看到鼻孔的位置冒着一个像鼻涕泡一样的血泡,还一动一动的,哈哈。”
我全身发冷。
我想我没办法变成这样的人,我绝对不要变成这样。
和我要好的老师,她是工作了几十年的老护士。
我说:“许老师,你干了怎么多年护士,你怎么坚持下来的呢?每天面对那么多病人,还要接受家属的谩骂。”
许老师说:“丫头,我做了这么久,习惯了。这个世界,总有人要付出,不可能永远都只是索取。明知道不好做不想做却依然坚持下来的人,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我说:“听了您的话,我感觉自己太自私,那么多病人需要我,可是我却……”
许老师说:“你还这么年轻,既然选择走了,就努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别让自己后悔就行。”
……
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话语。
我向我的病人告别,他已经86岁了,车祸瘫痪在床,已经住了半年的院。从一开始的危重病人慢慢稳定下来,渐渐开始能听懂我们的话语,我告诉他:“阿公,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祝您早日康复。”
然后他为我唱了一首我听不懂的当地的民歌。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只言片语都不舍得讲的人会愿意为我唱歌。
于是我听到了在我护士生涯最后的赞歌,整个病房都感动了。
……
前天晚上梦到自己凌晨一点半去接班的时候有七个危重病号,奋力抢救后还是死了三个,我突然惊醒,然后哭了,我在想世界上会有多少人会被这样的噩梦吓醒呢?
昨天人民医院的护理部老大给了我一个电话,她一直把我当成女儿对待,她总说她是我的老干妈。
她说:“丫头,最近过得好吗?”
我笑笑:“挺好的啊,在家休养呢。写字,画画,看书,学英语,学法语什么的。”
她说:“区肿瘤医院现在招人哦,我和他们领导推荐你去了,他们同意了,他们那里待遇很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噩梦,我说:“肿瘤医院?差不多都是癌症晚期化疗的病人吧……那死的人应该更多了……”
她说:“对一个护士来说,死人怕什么?以后你经历多了,就习惯啦。”
我说:“对不起,我想不去。我还想再休息一段时间。我。。。也不想再做护士了。”
她说:“好吧,那你什么时候想工作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我感激地说:“真的谢谢您!有空我回去看您。”
……
我又自私了一回,我又把自己陷入了无业游民的境地。
我该不该去后悔一下下呢?
凌晨一点半了,又有多少个护士姐妹在睡得最美好的时候被闹钟吵醒,一个一个病房地交接班,巡视病人呢?
120又接了多少个出诊电话?
现在又有多少起车祸了?
手术室是不是又是灯火通明?
有没有小孩子又被开水烫的体无完肤?
是不是又有心脏病病人在紧急抢救中?
……
我的脑子乱了,我的眼眶又湿了。
我的病人们,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康复。
我的医生护士兄弟姐妹们,谢谢你们的无私,谢谢你们保卫着那么多生命。
我想给你们我最真心的赞歌。
(我家的小男人是个小医生,今晚值夜班,听说好几个危重病号……希望病区一切平静吧,明天回家的时候不要太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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