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

今天，是一个感伤而严肃的节日，看着三五成群的扫墓人，一种无名的悲切、失落由然而生……

原来自己生活中缺少的那一份，是何等的神圣！无墓可扫，淡淡的哀怨、深深的痛……

那是一处幽静的河湾，杨柳青青、流水潺潺，我家的祖坟就坐落在河湾的沃土上。父亲说，童年的他，每逢祭日就跟随爷爷去那里拜谒祖先。因家父是长门独子，若大的家族把他视如珍宝，平时很难走出那深深的庭院。城外扫墓，河边戏耍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奢侈，开心极了。现在每到大年三十，父亲那焚香叩拜的肃然威严，大概就是儿时的烙印吧！

父亲的文化不高，记得我小时候，每逢家里请人写信，母亲就忙着包饺子、做当时最好的饭菜招待客人。我问爸爸为什么不上学呢？父亲就说，他刚读了一年洋学堂，日本人就攻进了城里。爷爷因为在政府任职，就撤走到乡下。小日本枪法特准，几百米外就能把人放倒，哪里还敢出门上学？日本投降后，内战又起，年仅九岁的父亲被队伍卷走，与家人失去了联系，从此背井离乡，飘落在大别山区，历尽了人间的苦难、沧桑……

在那个年代，上学是多数人不可企求的奢望。相比之下，我的童年比父亲幸运的多，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虽然还是缺衣少食，但孩子们去学校上学，已不在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我们高唱着《东方红》，朗诵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愉快的生活着。那时的生活很简单，没有什么可供孩子们娱乐的，玩耍打架成了孩子们的家常便饭。最羡慕玩伴的是，他们都有很多亲戚的孩子助阵，而我们兄妹只能是孤军奋战。于是，我就问妈妈，“我有爷爷吗？有亲人吗？”

妈妈说：“当然有，这里不是你们的老家，老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亲人都在那里。”

“为什么不回去和爷爷一起住呢？”

“你爷爷早就去世了，老家的人都跑光了，房子做了县委家属院，回不去了。”

“怎么会是这样呢？”

那是一个十分荒唐的年代，社会等级制度特别严。家庭成分越高，社会地位越低；贫穷愚昧是时尚，财富知识是反动。稍不慎言你就成了反革命，哪里还谈什么人权。所以直到长大后才知道，因为是县长，年仅三十八岁的爷爷在镇压反革命的运动中英灵早逝。听说他原本可坐飞机去台湾的，不知道是他舍不得离开老祖宗留下的辉煌，还是想见上失散的儿子一面。结果满腹经纶、正当英年的他遗尸荒野！堂叔说我爷爷会“飞毛腿”，日军攻打正阳县城时，他到桐柏去搬救兵，一夜可跑个来回。真不知他跑的这么快，缘何没逃过那至命的一劫……

妹夫告诉我，前年为他母亲发丧时，阴阳先生见到危姓很惊奇，说从前正阳有一姓危的大户全家被杀，只有一个小孩神秘失踪。

其实他们又怎知道，父亲早在解放前就被顾敬之的独立团裹走。

父亲的失踪如同晴天霹雳，祖母为之哭瞎了双眼。爷爷苦难之日，也正是父亲苦不堪言之时。他先后多次被人收养，却又多次被抛弃。

夏日里，他光着脚丫在山中放牧，有人告诉他头顶的岩石上卧着两只老虎。父亲抬头看见后吓得失声大哭，那两只世界上最最可爱的老虎，看了看了痛哭父亲，居然起身摇摇尾巴，悠闲自在的离去。

寒冬里，单衣单裤的父亲，白天要到池塘里捞菱角，夜晚却睡在四处透风的险房里。一夜突降大雪，天明时令居发现屋顶坍塌，人们都以为他会死掉，但找到父亲时他却睡得正香、丝毫无损、、、、、、

如果爷爷当时知道父亲尚在人世间艰难的活着，他的选择又会是什么呢？死亡，真的就是最好的解脱吗？

我终身无法释怀的爷爷，时空在您那里凝固。祖先们的种种，因此让后人无从知晓。生后没留下蛛丝马迹的你，究竟魂归何处、葬身何地呢？

只能让那清明的细雨，带着我们的哀思，去追寻那个凄婉的梦、、、、、、

我们兄妹是在外婆的老家出生长大的。姥姥（王李氏）的娘家是固始李姓大户，母亲很小时姥姥就离开了人世。老爷是位老中医（民国时期在潢川县城开了几家药铺）七几年突发脑血栓病逝。因年幼，我没能记下姥爷的音容笑貌，唯一铭记的，是他赐予我的名字。

姥爷就长眠在庙山脚下。姥爷没有儿子，每当那漫山遍野的梨花开放时，母亲就会带着我和哥哥前去扫墓，那千万朵洁白的梨花，在清明的细雨中如泣如孝，总会撩得人们愁思万千、泪如雨下。

清明头天的晚上，面对故乡的方向，母亲总会在村口的路上烧些纸钱，送给逝去的亲人。我问为什么不回老家上坟，爸爸说：六十年代末期，他曾经回老家看过。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到处流行强制平坟、整改土地。祖坟被夷为平地，那里的地貌已面目全非，不知道在何处祭拜了。

有趣的是，不许坟冢占地，而大大小小的庙宇现在却粉妆登场，是古老文化的悲哀，亦或是现代文明的退化呢？

可怜的爷爷走了，祭祀的祖坟没了，父亲回老家唯一看见的是已经不再属于他的老屋。

亲说，民国时期，正阳县城的十子街口、东大街一号，就是危家的祖宅。那时正门上方，悬挂着大清皇帝御赐的金匾，匾上写着“危家善”三个金字。大门两边设有“插花兽”。清朝时，到了此地，武官下马、文官下轿，以视尊敬。那里成了当时正阳县城里一道最靓丽的风景。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五十年前把城里的人拼命的往乡下撵，治理的大街小巷冷冷清清。五十年后的今天，乡下人又挤破脑袋往城里钻。

欲望，最终冲破了老屋的防线，把手伸向美丽的天空。故居，随着城市人口的迅速膨胀被铲平，留下的仅是那残存的记忆。

老屋老矣，父亲亦老矣、、、、、、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没有永不褪色的鲜花，只有永不消失的记忆、、、、、、

追忆并非是简单停留，它提醒我们，唯一不能改变的是：要记住我们的来处并加以传承。

光阴似箭，岁月无情；英雄各领风骚数十载。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得失荣辱家常事。而面对父辈，除了传承，我们能做的仅仅只有：感恩！感恩、、、、、、

“清明无雨泪亦纷，路上行人照断魂”。

在浩瀚的时光隧道里，人生如同一场戏。我们要做的就是演好自己的角色，接过先人手中的锣鼓，一路不停地：敲下去、敲下去、、、、、、

所属专题：2012清明节诗歌散文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