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地坛——纪念史铁生

2012-06-29 01:25 | 作者:散文吧网友 | 散文吧首发

地坛

2011年我和家人去北京旅游,在一个下午,我抽出时间独自去了地坛。上次来北京是十年前,那时候史铁生活着,我不知道这个人;现在,他和他的《我与地坛》成为我心中的常客,史铁生已不在人世。地坛还在,去地坛权当是拜访史铁生的精神家园

地坛公园的门票两块钱。对于一个已经习惯了几十、上百元门票的游客,这样的价格着实让我感到迥异,平易朴实的门票似乎预示着,这里就是一个脱离金钱物质的去处。

走进公园大门,安静、空旷,城市的喧嚣隔绝在外,展现眼前的平整油绿的草坪、朴拙苍黑的老树,仿佛油画里的静物。在洁净、空阔的道路上走着,草丛里升起一只金龟子,嗡的飞远了,像是出门去办什么事;一片叶子落在路边的座椅上,平静的躺下,似乎它在枝头呆得太累,要下来休息;下午充沛的阳光从密集的枝叶间隙渗透而下,满地斑驳。我察觉,园中为数不多的人里,只有我是外地游客,其余都是本地居民。两个小伙子结伴在园子里跑步,一个姑娘靠坐在树下看书,几个老人躺在草地上小睡。园中的几处古建筑和一个古祭坛在名胜遍地的北京不值一看,剩下的只有这些最朴素的东西,草、树、空气还有阳光。走在园中,嗅着草木的气味,任由寂静清洗耳朵,目光沿着地面上的被冒出的草芽染上点儿淡绿的路缝蜿蜒伸展。我渐渐理解了曾被史铁生所理解的包含在这个古园中的意义。对于享受现代旅游业的游客来说,地坛显然不值一游。但是做为来到世上游走一番的我们,地坛不应错过。

天坛在南,地坛在北,符合古代帝王坐北面南、立地仰天的方位秩序。天是阳性,代表着凌驾一切的法则、崇伟的功业、高远的理念;天坛热闹,游人如织;在天坛,你只能仰着脖子观瞻,你是它的接受者,你被它的理念引导。地是母性,孕育、承载生命,死去的叶子归向泥土、新生的叶芽冒出地面,大地沉默却掌握着生命的全部秘密;地坛僻静,犹如专为等你母亲;在地坛,你回到舒适的怀抱,随意坐卧,它不要求、不打扰你,只给你细腻的呵护,正如史铁生笔下的母亲。地坛是容器,收藏你所有的不幸,包括你的死亡。地坛更是沃土,供你培育出自己人生果实。史铁生的轮椅的车辙曾遍布地坛的每一寸土地,他的思维的脚步丈量过生命的每一个角落。比他幸运的我们不必像他一样拘困在这个园子里,但我们不应错过如他一般脱开功利物质去省察人生、理解生命。

大地、生命,这就是地坛的意义。

《我与地坛》

学习自考课程《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的时候第一次读到《我与地坛》,被它的情韵魅力吸引、被它的广度深度震撼。之前我读的很多散文都是社会上流行的那种套路散文:先讲个小故事、再来段小抒情、最后归纳个小哲理。读过《我与地坛》再回头看那些文章顿觉俗不可耐。史铁生的文字不事张扬,叙述不温不火,但《我与地坛》是我读过的现代散文中最清新刚健、广博大气的。相比之下,某名家的冠以“文化大散文”的那些文章实在是矫揉造作、装腔作势。

《我与地坛》在散文体裁上有开创之功。发表《我与地坛》的时候,《上海文学》的编辑们因为它的字数太多、结构布局与常见的散文相差太大,难以将其归类,竟单独开辟一个专栏把它发表出去。后来有人因为《我与地坛》该归入散文还是小说而争论,韩少功就认为它是小说。有争论正好证明《我与地坛》是难得的优秀散文。纵观文学史,破立之作总是阶段性出现,破立之际正是大家、大手笔显现之处。

《我与地坛》全文13100多字,是我读过的最长的散文。字数虽多,却字斟句酌。据说史铁生曾为一个句子反复修改,写了一天。优秀作品的文字能够穿越时空按摩人们的阅读神经,例如王勃《滕王阁序》、苏轼《前赤壁赋》等,《我与地坛》也是如此。“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不是真正的内心沉静、心地彻明的人写不出这样的句子。“有一次我摇车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母亲对双腿截瘫的儿子的、忧虑、痛惜、无奈都在这个细节描述中。

第一次读《我与地坛》至今已有七八年,它的主题我却说不清,只是隔一段时间就拿出来读一读,每当想起它,心底就亮起一道温和、素净的光。在生命终极意义、死亡等问题面前,史铁生不是高深的哲学家,没有用精密的头脑构筑理论体系。《我与地坛》里面只有地坛的景物、对母亲的回忆、人生境遇的讲述和一点人生的思考,合起来,是生命本色的展现。只要你读着读着,焦灼的心变得清凉、绷紧的神经开始松弛、拿捏的身姿复归自然,不再怕死怕得慌、不再忙活忙的慌,你就懂了它的主题。从总体文学成就讲,史铁生无法和托尔斯泰相提并论,但是《我与地坛》超越了《我的忏悔》,因为它没有虚妄的拔高、没有牵强的自圆其说,只有对人生朴实的爱和真切的无奈融合的坦然、慰藉。对心灵熨贴的慰藉胜过任何汤药。

天是树尖上的呼喊,天是呼喊中的细秋天是细雨中的土地,天是干净的土地上的一只孤零的烟斗。”劳作完毕、抽过烟斗的农夫离开了,土地等待着下一位农夫。这就是《我与地坛》的主题。

史铁生

史铁生相貌平平、体弱多病,他曾自嘲道:我的职业是生病,副业是写作。二十一岁那年双腿截瘫,失去行走能力。这件事改变他的一生,也注定诞生我们所认识的这个史铁生和《我与地坛》这篇散文。

他在散文中写到,当他发现一个漂亮的女孩竟然天生弱智的时候,他感到上帝的居心变得可疑。为什么既让一个人来到人世又不给他健全的身体呢?难道上帝在搞恶作剧?我觉得,假若真有上帝,那么Zheng明上帝居心难测的例子还有很多,例如贝多芬变聋子。我曾和一位朋友闲聊时讲道,或许上帝实在看不惯红尘俗世中人们的平庸、猥琐,就派贝多芬降临人世,为了让他心无旁骛就让他变成聋子,把他封闭在他自己的精神密林中,贝多芬因此采到了丰硕的果实——《第九交响乐》。同样,上帝知道史铁生有一颗多么善于沉思的大脑,就夺去他的双腿,把他拘束在地坛里专心沉思,我们就读到了《我与地坛》。由此看来,我们这些肢体健全、神志清醒的平凡人多么的幸运,加倍的幸运——我们不仅享受着生理的健康还能品味到上帝以耗费一个天才为代价生产出的高级精神食粮。当健康、健全的你在生活中感到烦闷无聊、患得患失的时候,你就听听《贝九》,读读《我与地坛》,想想这些。

假如不幸的,你遭到无法挽回的厄运,你要明白,你是被上帝选中了。上帝不是不爱你,上帝是把你当作强者来爱了,上帝对强者的爱就是通过痛苦折磨的方式使其升华。你没得选择,聪明的做法就是擦干眼泪、收拾起怨天尤人,超越繁华喧嚣、功利物质,踏上那条布满荆棘的精神之路,在这条路上你会发现史铁生、贝多芬等人的脚印,走下去,活出自己的色彩,完成上帝对你的嘱托。

史铁生写道,当他独自摇着车子走在地坛里,有时会感到自己跑出来已经玩得太久了,必有一天,他会听到喊他回去。现在,他已经回去,地坛再无史铁生。“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计。”可是我们却记住了,有一种沉思的歌舞名叫“史铁生”。

人活在大地上,人走在生命中,人在地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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