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怀念

2012-06-23 09:42 | 作者:杨国军 | 散文吧首发

迟到的怀念

散文

杨国军

真的没想到,九月的第一篇日记竟会是以回忆和怀念不久前刚刚离世的我的二舅妈为主要内容。

记忆中我的二舅妈是在我五、六岁时与我二舅成的婚。以常理,我二舅应该是先结婚的,可能是因为家里穷,总是娶不上老婆。而这个“穷”字从我二舅妈结婚一直到他们先后离世,象影子一样跟随她们度过了漫长的一生。他们是奋斗一辈子,吃苦一辈子,穷了一辈子,到死不用说过上一般家庭的日子,就连吃上一顿鱼的时候都是不多的。

我二舅妈姓孙,叫什么名字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或者原来知道忘了,因为她在任何场合都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所以就连我都没有往心里记,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点有愧于心。我只知道我二舅妈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后来她的父亲给她娶了继母,又给他生了三四个弟弟妹妹。二舅妈那时在家里是大的,从小就在吃苦受气的环境里长大,在与命运抗争的艰难岁月里,我二舅妈还不到十六七岁就嫁给比她大十多岁的二舅了。二舅妈的个子不高,不到一米五几,年轻时长的却很膀,稀疏的宽眉毛,大眼睛,扁鼻梁,干起活来生龙活虎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为人处事不计小节,粗粗拉拉的,性子很直,没有那么多心眼去挑三拣四,热情实在肚子里存不住话,不论是谁家有事:感冒发烧,邻里拌嘴,孩子没人照料,地里的活忙不过来,别人家的猪拱进别人家的菜地,她吆喝着拔腿就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二舅妈还常把家里仅有的一点好吃的拿出来,送给别人家的孩子——在那个贫困的小山村里,只要是知道看到她都忙三火四跑前跑后;我二舅长年有病,不仅眼睛高度近视,干不动一丁点重活,而且脾气还不好,和我那两个舅舅一样,他们的脾气在翠岭是家喻户晓的,一提他们的名子吓唬孩子都好使。而二舅妈却能忍下这一切(有时也在我母亲跟前小声哭着,述说心里的不平),不论受到多大的委屈和拥有天大的理由,家里的活从来没有停下过,犹如钟摆昼不息,因此家里所有的轻重活几乎都是二舅妈一个人的事:担水、劈材、天上山拉烧材、天种地、踩山、爬树打松塔、养猪、喂牛、打草、抹房子、洗衣、做饭、伺候孩子等等,而二舅只能给二舅妈当一个不称职的帮手,从太阳还没升起到月亮升起在东方,几乎年年岁岁日日夜夜都是这样的忙忙碌碌无怨无悔,那时候的二舅妈对生活对家庭对未来充满希望和寄托,眼里展现的是一望无际的盛开着鲜花的乐园。

我母亲共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现在我的三个舅舅都已先后作古,只剩下母亲一人健在。在我母亲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天然的情愫,那就是关心他们,照顾他们是她的义务和责任,因此我母亲从年轻时就这样做,而且一直做到他们都相继离世,可以说为他们也吃尽了不少的苦,有时从家里拿点东西还得背着我父亲,或者要看我父亲的脸色。其实也不能怪我父亲:我们家的人口也很多,我一共姊妹六个,在那个年代也是非常困难的,也是那个时代中国社会的普遍存在。但母亲再困难也没忘了他们,经常接济他们。为他们的奔走,为他们托人办事,为他们上火着急。后来二舅妈的四个孩子都渐渐大了,又相继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但他们自己的日子也是过的挺艰难,根本就没有能力、财力和时间去照顾二舅妈的生活。这四个孩子不但照顾不了他们的父母,而且还让父母为自己家里的事跟着着急上火,有时还伸手向家里要钱要粮,贫穷的日子再加上四个孩子的结婚,二舅妈哪里有钱再去帮着他们,有时二舅妈实在没有办法就背着别人,也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就急着哭着找我的母亲,述说这些孩子的事,然后再从我母亲手里拿点钱离去,尤其是我二舅去逝后,她一个人就更没了主心骨。艰辛的生活,烦躁的琐事,无望的期待致使二舅妈的身体每况愈下:糖尿病,心脏病,胃病、腰腿疼病,有时腰疼的直不起,腿疼的晚上睡不着觉,还经常感冒发烧,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她都会病上几天。家徒四壁,无以为继,没办法也不知道是啥时她学会了跳大神,也还真有人相信。就这样今天去张家“跳”,后天去王家“跳”,每跳一次“神”都能“跳”来几个钱,到手的钱有时连生活必需品都来不及卖就去买药了,就这样左手挪右手二舅妈的生活总算还能勉强维持下来,也多多少少能干一些简单的轻活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对美好生活的不再向往,当年那个盛开鲜花的乐园早已枯萎衰败。那个曾经生命,对生活,对未来充满寄托与厚望的二舅妈不见了;那个曾经年轻、强壮、能干、乐观、善良、要强的二舅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体弱多病,不再言笑的二舅妈。我小的时候就知道二舅妈是一个性格爽快的人,那时好象她浑身都有旺盛的使不完的无穷的力量和精力,而现在的二舅妈却是一天不如一天:那个干起活来生龙活虎的人没了,那个精力充沛热情实在待人诚恳的人没了,那个不计较得失不计较名利不计较困难勇于抢在先的人没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满头乱发,身心憔悴,目光呆滞,走起路来无精打采抬不起脑袋,活着都没有力气吃药的人。

我二舅死后,二舅妈为了生存不得己几年后又再嫁他人,再嫁他人又能如何呢?更何况二舅妈在任何场合从来都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到最后就连精神上的一丝寄托也终荡然无存了,可说是吃尽了人间苦,遭尽了人间的罪,最后客死河北省。有位诗人说的好:死去何所道,拖体同山阿;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我的二舅妈在贫困一生,劳作一生,热情一生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葬在自家的后山上。正如她悄无声息地来到这个世界一样,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的离去也只是这个世界少了一个吃饭喝药的,只是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苦命的女人,但我以为滴水聚成江海,尘土堆出高山,而我的二舅妈就如同千千万万的女人一样,也不过就是一粒尘土罢了。谨此怀念!

一把骨灰

就是她的家产

一处坟茔

就是她的归宿

葬于山岗

那是因为离家很近

能见到清晨袅袅炊烟

能听到邻居婆娑笑语

能扯开嗓子

吆喝着猪马牛羊

还能再到门前的小河边

清洗脏乱的衣服

当夜下风起

皓月横空的时候

人们或许还能再见到

那个忙碌的熟悉的身影

仍在忙碌着

永远忙不明白的事情

二〇〇八年九月十二日于浩良河

评论

  • 杨国军:回复@官家:我是第一次把自己的散文拿出来,感谢文友的支持,谢谢!
    回复2012-06-25 16: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