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致异类

2012-06-22 14:23 | 作者:石头 | 散文吧首发

我装作不经意的,再次打量了一眼那只躺在地上的吉他包,包里铺着零钱,散乱的,新旧不一,像突然经霜的落叶,我将手插进裤兜,试探着,却依旧只是两张可怜巴巴的纸币,一元and一元,我感到尴尬快要冲破心房,溃败成表情,赶紧说了声再见,落荒而逃。我顶着风和霓虹,一面奔跑,一面在脑海里铺陈身后的情景。想象他的长头发被风吹乱了造型,却多了份落寞的美丽;以及他展开字条时的无奈和吃惊,连蒙带猜辛苦地辨认我塞给他那一纸“龙飞凤舞”,像藤萝一般的乱笔。那年我23岁,却是生平第一次给男生递纸条(初高中时考试递的纸条不算),并且是递给一个邂逅于街头的肉体和灵魂都镶嵌着“21cm”的流浪歌手,那种惊心动魄,比终于习惯了暗恋却要面对面表白更让人不安,胸腔内慌乱地鼓捣,轰隆隆地敲打着;我也想象他的触景生情,眼前蓦地又清晰了我的身影,飘逸的长发,内心分明发窘,却非要道不尽潇洒的转身(后来他说:事实上以为你就是个离家出走的小丫儿);想象他由衷地欣赏我字里行间承载的灵魂的不羁和自由和纯粹,读懂了我的等待和寻找,于是他心底升起一种久违的温暖(那是臆造者所信仰的“轮回中再次相遇”),似乎已是千年,却在今拾起;想象他笑了,因为我又听到歌声,那是我所欣赏的美,沧桑、坚定、领悟而充实。我终于没有错过最后一班公交车,带着歌声沉淀的比罪孽更加深重的牵挂,那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疼痛和清澈,那种初见,四岁时有过,今夜更加坚定。我踏上列车。我说:“从小就喜欢流浪,喜欢一个人孤独。羡慕街头每一个幸福和不幸福的乞丐;羡慕满身肮脏的拾荒者;羡慕日出日落行走在巷子里,箩筐中琳琅的卖货郎;羡慕一派洪荒的天苍苍野茫茫……我说:“向往一种生活……”那是任性的流浪,因为年轻,勇敢地闯。我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半,离火车发车只剩一小时了,我用手捂着背包开始狂奔。只为一个声音,我坐在九眼的栏杆上,沉迷了两个小时。吹了两个小时的夜风,泡了两个小时的霓虹,写了两个小时的日记。我上车便奔到最后一排,透过玻璃,紧紧地盯着,固执地想要把一切通过双目而紧锁,灼烙成刻骨铭心,那桥,那灯,那装出来的不近人情,一定要连着出卖灵魂的歌声,和被歌声出卖的灵魂。我用尽所有的力气紧咬双唇,却在内心声嘶力竭:“难怪我认得你!难怪我认得你!我会回来的!你等我,我会回来的!我会来找你,即使全世界都反对,我要抗争,逼迫亲情情的退让,我要粘着你,缠着你,跟着你就算流浪,不管能在一起有多暂,亦或遥远和漫长,我不会再有丝毫的转身,我知道转身有多愚蠢,再也不要一个又一个十七年叠加的没有尽头的无期徒刑!即使那夜他也只是个过客,“我会在九眼桥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今生已死的绝望来等待,直到等来你和你的歌声我才复活,‘我们’之间未了的情,四岁时你欠我的,是今生的债。我不会让你再拖到来生!”我静下来,所有的眺望只剩失明的夜空和脑海中扩散的疼痛欲裂,四岁时异类不辞而永别。“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我只是不愿独自拥有你给我的快乐。“你等我,要等哦。”我只是想向亲人炫耀四岁的小孩却拥有一个神奇的朋友。“一定要等我哦,等我,一会儿就回来。”“一定要等哦。”难道我的内心已经领悟到那一转身的巨大离别。“一定要等哦。”才被宿命支使着那样叮嘱却放心地转身。可是你说你会等我,“恩,我会等”、“你去吧”,难道不是你在回答。我跪在沼气池边,那绝不是沮丧,然而泪水刷地涨满四岁的双眼。我对着沼气池呼喊你,用理菜的竹竿捣,又换作木档,折腾到手臂都酸了,汗流浃背。我跪在风中,四岁的心灵却感到世界突然好大好荒凉好没有依靠好没有信任,我咬住嘴唇忍了很久,但还是泪如泉涌。我跪在沼气池边,任泪水扑簌,大颗大颗地滑落下去,撞在水面上,打出脆生生的声音。那是你留给我最后的话语吧,我渐渐明白,那是:“永别。永别。”“从那时起,世界上多了一个‘小骗子’,她叫石头。可是异类,我不是骗子,石头不是骗子。但你为什么不出现呢?哥哥不相信我,小叔不相信我,妈妈也觉得我四岁竟然就那般荒诞离奇。后来的薯薯也坚持那只是一场或者幻觉。可是那年我一个人跪在那里,孤独地、沮丧地,我脸上爬满委屈的泪水,我喊你、叫你、找你,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呢?哪怕你出来哄一哄我,我发誓再也不敢转身,划一个世界只属于我和你,所有该死的快乐、自私的感情再也不敢分享……我忘了是因为荡秋千还是关灯,也许是因为我觊觎了某朵云飘过或者花开的声音,然而那晚我躺在床上,十七年的思念、爱和恨,泪水滑落了一夜。那泪水在我脸庞滑落了两年,遇到他时,我已经养成了迷恋乘坐在深夜奔驰的列车的习惯,火车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窗外是深不可测的黑暗,那种看不到尽头的绝望,和等待无二。和十七年相比,两年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和两年相比,十七年则太过漫长;然而和一生相比,十七年也不过是其1/2、1/3、1/4,甚至1/5、1/6。列车启动,我照例虔诚地始终背对火车开往的方向,在眼前划一派空蒙,努力的眺望。那些薯薯曾极力劝我遗忘、放弃和抛弃的。黑色的脑袋浮出水面,极圆,剔透且晶莹,流溢着一种神秘的光华,他似乎确实没有鼻子,也没有耳朵,但他的声音很奇特,我能感到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诡谲的力量与我的心相通灵,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能够穿透黑暗的光芒。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近到触手可及时却永远触手可及的不可触及。我愿意屈服给这样的只剩绝望的爱和思念,用一个又一个轮回不到起点的“十七年”,噬尽一生。那晚,震耳欲聋的噪音,深不可测的黑暗,我在一派空蒙中努力眺望,却听到了歌声。街灯、桥、三三两两的行人、车、和流水,我坐在桥栏上,满心欢喜,满心欢喜的是久别重逢的喜悦,相对而视,相视而笑,莫逆于心。“我在等你。”“我在等你。”“也在找你。”“也在找你。”“我找到了,不再转身。”“我回来了,不再离去。”(我被夹在幻觉与现实中,无法想起,无法忘记,无法挣脱,又无法化解,而现在,四岁时与异类的相遇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都不再重要,和他的歌、歌声、和被歌声出卖的灵魂碰触的刹那,我心中疼痛了十九年的异类之殇便销殒于无形,爱恨两讫。我们就这样,因为他的流浪,我的异类情结,相遇相知并携手前行。再致异类之后,我的生命中再无异类,我也将认真的生活。)

评论

  • 石头:街灯、桥、三三两两的行人、车、和流水,我坐在桥栏上,满心欢喜,满心欢喜的是久别重逢的喜悦,相对而视,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回复2012-11-06 02:14
  • 芍药:异类的情节,安符内心的逃离,逃离那个固有的形式,人生如梦,不再是那个角色
    回复2012-11-06 07: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