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竹

2008-12-15 14:15 | 作者:石哥 | 散文吧首发

从宁乡驱车八十公里,经流沙河,过青山,绕上全寺沿一条新修的水泥公路直达尽头,来到我的家乡梅树坳的丛竹湾。丛竹湾,因竹多而得名,生活在这里,望竹影、听竹声,用竹器、闻竹香,竹引泉水、竹架小桥,竹遮阴,竹避风霜……家乡,竹是美丽的图画,是动人的歌谣,是醉人的诗篇。

家乡的竹有南竹、慈竹、箭竹等多个品种,有的直插云霄,有的株矮俊秀,有的叶小似鲫,有的叶大如刀,有的肉薄秆圆如笛,有的节实如坚可作拐,有的黑不溜秋,有的金黄发亮,有的毛茸茸,有的光溜溜……一山漫过一山,一垅接过一垅,山山相连,株株相依,团结一起,永不分离

在一个天的早晨,竹林里一双小的情歌对唱把我从难得的甜中吵醒,经不起这般花前月下的诱惑,拖着妻子来到竹林边也谈起了悄悄话,决定与小鸟来一次PK,不知是小鸟怕打扰我们的亲密,还是我们干扰了他们的幽会,唱着歌谣飞到了后山的竹林。晨风吹拂,农舍在竹海里时隐时现,好似玩皮的小孩在捉迷藏。对面的洪家山已被晨雾在半山拦腰象画了线似的截隐一半,一条烟雾形成的青灰龙沿着小溪轻轻流动……吃罢早饭,我决定走访一些亲朋好友,更多地听听竹的故事、竹的神奇,迎着晨曦,攀着路旁已被过往行人摸得油光发亮的竹子,踏着被人走路磨损损已显痕印的石板路,我们来到了一户叫刘大伯的农家,家里只有一对古稀老人,老伯正在用竹片编织背篮,一把斤多重的竹刀,在他手里玩得灵活自如,时而劈,时而削,时儿敲敲打打,时儿刨来刨去,老人一阵客套之后告诉我:我从十多岁就学会了这门手艺,也为家里赚回了一些钱,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全村子的人守在家里,除了上集体工外,空闲时间就是上山砍柴,下地割草,河里捉鱼虾,山中摘野果,这些劳动离不了竹篾工夫,因此那个时候请的人多,工夫忙不过来,还带了几个徒弟。唉!如今呀,外面的钱好寻,守在家里没出息,种一年水稻加上其他作物的收入,他们在外面只要几天工夫就可赚回来。我们一家大小六个人,儿孙们全部外出打工,一年能挣回几万元,一栋二层十二间的小楼房就老两口守着,家里彩色电视、冰箱、洗衣机、液化气都是现代化的,我们在家里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要做,闲得无聊,就重操旧业,是打发时光,也是一种乐趣,这时老大妈端来了一大茶壶芳香四溢的米酒和一些被油炸得黄灿灿的红薯片,一定得让我们尝尝,儿孙们一年难得回来一次,见到你们呀,就像见到了我的儿女,老伯酒量很好,一连与我慢饮了三杯大茶杯,我已有几分醉意,老人却还在一个劲地与我干杯: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老伯的健谈,让嘴贫的我深感惭愧,这时屋外传来一阵牛羊的欢叫,循声朝屋外望去,三四头黄牛,二十多只山羊在竹林里吃草嘻戏,好像也在和我们凑个热闹,也许在向我倾诉家乡的变化、老人的孤单、牛儿的失业、羊儿的自在。

从老人家里出来,我沿山间羊肠小道朝着一片竹林依山而去,微风中满山的翠竹不弃不累天真烂温地轻舞着纤纤小手,欢迎着似曾相识的客人,她们相互依偎着彻彻私语,好像在向我们展示着时代的风采和心中的秘密,去春又来,花落花又开,不论是炎炎盛,还是瑟瑟秋风,不论是狂风暴雨,还是严寒冰冻,竹清纯自在,坦然面对;也不管你是荣华富贵,还是贫困潦倒,也不管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草根,你没有二般三样,直屈自有主张。有人说你没有立场,分不清敌友;有人说你是糯米它,由人去捉弄;还有人说你心虚,所以成不了大气;有人说你见风驶舵,所以常常跟着风儿转;有人说你扎根肤浅,所以有时经不起爆雨的洗礼。自由空间,言者无罪,让人去说吧!

在泉水潺潺的小河边,我见到了一条用半边南竹搭成的小小引水道,清清的溪水在竹展里随凸起的竹节而呈波浪而下,沿着这般清泉,我向着三十多年不曾相见的小学同学家里走,这时久违的太阳像含羞的少女,在状如棉桃吐絮的云堆里露出了红艳艳的脸蛋,照得大地暖烘烘的,其实,这时我的心也在嘣嘣直跳,脸也阵阵发热,毕竟出来这么多年了,没有业绩,没有钞票,也没为家乡作过什么时候贡献,面对同学又作何解释?我有意分散自已的注意力,专心而又尽情地观尝着山间的竹笋,春笋则象睡醒的婴儿在妈妈怀抱里伸出的小小的手,看得出她带着冲破黑暗、初见光明的喜悦,带着充满生机、蓄势待发的欲望……竹展里走的水流入水池滴滴哒哒的声音把我引向了一座精致的小楼房,啊,正巧同学在屋前数着竹笋,寒喧一阵后,他带我把他门前的竹笋数了几个来回,摸着头、掰着手指,计算着竹笋的密度是否适宜,然后在过密的地方蔬稀几棵,他说一定要为我作几道竹笋美味佳肴,邀来几位同学集聚一起好好喝几盅,几个电话,果真来了四五个,片刻功夫,笋炒腊肉,笋蒸鸡蛋,笋伴大蒜,笋肉三鲜汤,几道香喷喷的菜就出来了,菜飘香,酒甘醇,几大碗过去,飘然似神仙,“把洒临风”之类的诗句慷慨激昂,“刘海哥”之类的调子粗犷奔放,当年的一群野孩子又来了一个再现,大山的气魄,毛竹的胸怀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醉熏熏的我,又回到年迈父母的身边,父母看我左一个竹,右一个笋,第一时间一定要我看看家里的竹笋长得怎么样,来到房屋后山,有几根竹笋已长至比人高,靠地的几节已经脱壳,露出了青青的竹身、葺葺的棕毛和带有白色粉末的竹节,显得那样充满活力,充满生机、充满自信,看到地上已经卷筒的笋壳,身旁的父母问我还记不记得曾经到山里捡笋壳打草鞋的日子,是啊,一晃就是三十年,然而竹笋草鞋在我脑海里仍是那样清晰可辩:记得那年放早稻插秧假回家第一天,我跟父母作商量,假期中我到生产队出集体工争工分,以换取假后开学给我买双新的解放鞋,父母提出了苛刻条件,新鞋要上学才能穿,开学前只能穿旧鞋或草鞋,妈妈说最好去山上检些竹笋壳编一双笋壳鞋,一来可穿新鞋,二来可学一门新技术,父亲则在一旁敲边鼓,说竹笋草鞋又软又结实还漂亮,如何如何地好穿。果真,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父亲教我编出了平生第一双竹笋草鞋,也许是我最后的、终生唯一的双亲自编织的竹笋草鞋,在初夏那个开学的日子里,我也终于穿上了那双梦寐以久的新鞋子……“这就是打草鞋的好料子呢”,母亲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沉思,循声细看过去,母亲把手中的一片笋壳,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好像沟起了她那辛酸的回忆,母亲布满老年斑的手与笋壳几乎分不出颜色,唉!人要是象竹笋一样,让这些印记风霜岁月的斑纹一层层脱去,让生命长青不老那该有多好!其实也并非一定要这样,人只要有竹那样坦然开阔的胸怀,坚韧不拨的性格,就能青春常在,不是吗八十多岁的父母笑口常开。

家乡因竹而变得多姿多彩。炎炎夏日,人们焖热难受。竹用自己姣小的身体挡住毒辣的阳光,为人们遮荫送凉;金秋十月,竹影婆裟,似乎要阻挡冬天的脚步的到来;寒冬腊月,竹拦住凄厉刺谷寒风,顶托鹅毛大,尽管片片竹叶结起了油光发亮的冰凌、尽管身弯成了弓,头触到了地,依然那样纯真、令人敬佩。阳春三月,小女孩摘来小小的笋叶,两手捏住轻轻一吸,鸟儿的叫声呼来了不少同伴;男孩子则从山间砍来一根铅笔杆大小的小竹,锯成寸来长的竹筒,稍稍作加工,再夹上一片竹叶,一个竹哨就可吹篮球比赛、吹百米跑步;还有玩皮的孩子把拇指粗细的竹子按节锯断,有的做成煎水筒,你要是跟他逗着玩,说不定乘你不注意让他的喷枪来个“狗血淋头”;有的做成响炮筒,你要是跟他过不去,说不定在几米远外的你让他的响炮筒来个“鼻青眼肿”;还有的用竹片做成弓子,专门对付“四害”,麻雀、老鼠成了他们的活靶子。男人与竹的情调在于粗犷、实在,在那个史无前例的日子里,你可看到有人在火塘中用竹片引火点燃用纸片卷起的“喇叭筒”打发时光,或有人用竹筒在墙角的大缸中提出米洒消愁解恨;但大多的时间你会见到光着脚板、穿着裤衩的男人们用竹织的箢箕在挑土平田或拦河筑坝,任凭浪打风吹、日晒雨淋,唱着山歌、一身豪气,硬是让河水乖乖地改变流向汇入片片粮田,滋润着禾稻、红薯等延续生命的农作物。女人与竹的情调显得美丽而又温柔,用竹削成针,她们用灵巧的双手编织新毛衣,编织新生活;用竹制成筛,扭动苗条的身材精选新稻谷,选择新生活……

幕徐徐拉下,不知哪家孩子吹起了并不熟练的竹笛:我们的希望的田野上……笛声,在村庄里荡漾,在山谷里回响。

评论

  • 伊霜凌心:竹韵,一览了心头.暗喜,怀乐.
    回复2008-12-16 08:31
  • 守望心空:呵呵 也不由想起了苏东坡的诗。有这么多美丽的竹子相伴,所以不俗的你写出了不俗的文,不俗的家乡人,过着不俗的生活。
    回复2009-01-22 18: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