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边
一
十月是九月最大的骄傲,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她从来都是昂着头对别人说:“我有个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哦。"只是因为一次车祸,穿越生和死,然后,生不如死。
一直到很久以后,十月依旧记得他去看她的情景。她眼睛上蒙着的白色纱布从那以后就好像死死的系在他的心上,每心跳一下,都会痛贯心扉。他看见她的侧过脸,望着太阳的光亮,木讷的脸一直沉默。他坐在她的床边,握住她的右手,很凉,温润的潮湿。很久,她转过头来,说:
十月哥,太阳是不是没有对我微笑呢。
才不是,太阳会一直看着你微笑的。
十月哥,太阳升起来没有。
还没有,很快就要升起来了。
十月哥,太阳在什么地方。
他向来都是在这时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小九,太阳会从哪里升起来哟。
他的温度炽热到灼了她的手,但这是她黑暗中唯一的曙光,她只能选择紧紧抓住。她合着的眼帘微微跳跃,她想要知道,这双手是什么样子。
二
九月最后一次看见雪,是在十岁那年的圣诞节。她还记得那天扮作圣诞老人的事越教她唱《铃儿响叮当》,少年的声线被埋没在漫天大雪中。她学着十月的样子张开手,雪花落满掌心。
这是她记得最清楚的回忆。纷纷扬扬的雪像极了春初的樱花,转瞬即逝。她微笑地看着,眼前只有干净的白色在流动。
十月哥,这是樱花还是雪呢?
小九希望是什么就是什么。
十月哥,我会一直看到它们吗?
不行呢,它们要回家了。
十月哥,它们的家在什么地方呢?
就在云朵的裙摆里哦。
十月哥,我可以去看它们么?
当然,小九长大了,我就带你去。
其实我们从来都不知道长大是什么时候,总是一意孤行的自认为已经成熟。
三
十月一直都带着九月散步,一直都是站在她的右手边,牵着她的手,沿着最偏僻的那条路,一直走。因为她说过,她喜欢站在左边,这样离他的心房比较近。
她会很安静地站在一旁,一直陪着十月。她想不出十月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对十月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十岁,那个稚嫩的小哥哥。其实她一直觉得这样很好,最起码,十月会一直待在她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
四
他会看见她睁着眼睛,迎着光。蓝色的眸子像沉睡的冰川,只可惜,阳光不懂该怎样将它融化。
她的神色是他从来未见过的悲伤,就像是叶子落了的树,很努力地想要拿什么掩饰住,可还是崩塌了。
他知道她有多想复明,但她不会说出来,因为她知道,他已经很累了。
十月依旧是每天陪在九月的身边,微笑着告诉她日出日落,握着她的手,去触摸光的痕迹。
她告诉他,我们可以触碰到大把大把的阳光,可以闻到阳光的清澈气味,就一直这样,很好。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对他微笑,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五
她每天都在他睡着之后,在他耳边低语。
他为她铺了一条路,然后,又被什么掩埋了。
她的主治医生告诉他,她的眼睛不可能复明。
然后,他的世界就变得废墟一片。
六
他真的兑现了承诺。
他还是牵着她的右手。她站在他的左手边,最靠近心房的位置。很久以前,他就为她栽了一片樱花林,现在,他只收获到碎了一地的回忆。
小九,知道么。樱花就是雪,雪就是樱花的灵魂。
他还是在笑,一如既往,但他快要哭出来。他去摇她头顶上的樱花树。簌簌的声响掩盖了痛苦。樱瓣揉进她散落的头发,隔开他们的时差。
她还是在笑,因为她知道,他一直在笑。他一直都是这样,这似乎是一个习惯。
哥,谢谢你。
她第一次叫他哥,略去了十月,然后,他重复一直以来的动作:微笑着用他的左手握住她的右手。
哥,你要一直笑哟。
哥,你要继续牵我的手哟。
哥,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哥,你要好好的。
哥,我很爱你。
七
他很爱她,很疼她,一直都是。他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他还是在笑。最起码,陪了她一辈子的人,是他,爱了她一辈子的人,也是他,一直站在她右手边,握她右手的人,还是他。
他一定会让她复明,他会成为她复明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然后,他会让她看到光,看到雪,看到樱花,看到他。
其实他不知道,她每天在他耳边说的是————
哥,医药一直在我右手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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