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兰

2012-06-06 18:59 | 作者:青愁 | 散文吧首发

昨日归来,已近黄昏,泼墨的天空里,晕染出似曾相识的白花来。觉得像极了家乡河畔的白玉兰,只是少了的青灯古佛,虔香缭绕,眼前这花显得妖娆又落寞。我心依山傍水。家乡诗意满存的香街,浮着我今日的恨,昨日的离愁。再往前探些,听见里咯咯的笑声吹动了窗檐上的风铃,爸拍醒我惺忪睡眼的力度恰到好处。梦醒时,风铃依旧在转,会心一笑,便是一天。最爱的那家糯米饭,有白酒特别的香。我生命里若真有迷魂香,便是在这里被勾去了魂。

那时坐三轮车上学是件奢侈的事,坐上去,骄傲感油然而生。我爱听三轮车夫脚下的车链子声,环环相扣,蓄势而起的链条绷起饱满的生活热情。几辆三轮车赛跑的时候,车链子声加上车夫的吆喝声,最动听。他们踩踏着呼吸自然的节奏,生命本真的律动,踏实,向上,拼搏,渴望。到达时,双手将汗水一揩,只静静地等待那本该的报酬,很少多余的话。哪个马达能有比生命更长久的动力?哪种精油能像汗水历久弥香?小孩子怕黑,放学时,我总是憋着一口气跑着回去。一次,我比较熟的三轮车夫小陈(爸爸这么叫他)看到我拼命地跑,一个急刹车停在我面前,笑着说要载我回去,看我犹豫,便急忙说不要钱、不要钱、顺路的。我心安理得地坐了很长时光的免费专车,却在转身想报答的时候,小陈已经远走他乡,另外谋生。我才知,踩三轮车的人,生活是穷的。“等待着别人给幸福的人,往往都过得不怎么幸福”张学友的歌,缓缓地从马路对面穿进我的耳朵,又从我的眼睛里流出去。

后来,家搬到市区,三轮车已经被新市长淘汰了,市长有他的理由。但每每回老家,我总是有意无意看看三轮车还在不在,好像是看望老朋友似的。有次在老家等不到公交,看到路边停着一辆三轮车像是看到救星,狂奔过去,不等车夫说话就自己坐好,说去某某路、骑快点之类的话。那车夫松垮的、洗得发黄的背心搭在身上,炎热的天气烤得他只半开着眼睛,看着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我,懒懒地说了一句:“马达坏了,不做生意。”“马达坏了,麻烦你脚骑下,我赶时间,多给你钱。”我几是哀求。他只手将眼角的汗水一揩,说了句不去,便不再理我。他揩汗的动作那么熟悉,汗水的气息也那么真实,令我有刹那的错觉和停顿。只好识趣地走开,走在被骄阳炙烤着的柏油路上,一回头,那种日特有的、炎热的、缠绵不清的气流模糊了车夫的身影。现在,三轮车夫的生活还是穷的,但更多的是苦,因为他们把生活的热情给丢了。我又想起小陈,我断定他现在是富有的、幸福的,因为他那善良的心和对生活的热爱。

大学的时候,离开了家乡,来到X城。这里没有三轮车,倒是“黑的”横行。地方媒体做了很多报道,对于取缔“黑的”无济于事。起初,对“黑的”没有十分抵触,有几个朋友同行,也不怕什么不测风云。倒是后来那件事让我不能释怀。一个朋友的学校在郊区,一次言谈甚欢,错过了末班车,两人便决定坐“黑的”。一出校门,“黑的”师傅便笑脸迎,一问,三元的车费顿成三十,还不许拼车。我那朋友一恼:“你们这明摆着敲诈嘛!”那师傅也不生气,拿出车内的报纸,指着那白纸黑字说:“看,报纸都登了,你们还不明白呢!”我实在不能断定那言语里是得意还是其他,竟是无力反驳。这哪里是把生活丢了的一群人,分明是把做人的那份真诚和尊严都抛掉了!可悲又可笑的是,我们别无他选,只能另选师傅上了车。

一路上,沉默无语,看着窗外,那昏蒙蒙的天空恰似国画的底色,含着深深的悲诉。大好色,路边没有小孩子嬉戏,他们正在被捉着练琴或是读书,我突然地想起顾城的那首《感觉》:“在一片死灰中,走过两个孩子,一个鲜红,一个淡绿。”而现在,唯有路旁大朵大朵的白玉兰孤独地、狂烈地盛开,一树又一树的白,腾空地悬在暗色的建筑群上,好像要拯救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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