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为邻

第九十九次，他虔诚地跪在佛主面前，双手合十，倔强的眼神定在佛主身上，开口了重复了九十八遍的问题：“请佛主明示，弟子如何选择？”佛主许是无耐了抑或被他感动了：“万物之于心者，故曰‘说不得’。”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弯着腰，双手揉了揉跪得发麻的双腿“万物之于心者？万物之于心者。万物之于，心者。”他一拍脑门，顾不得膝盖的酸麻身体有些晃的向外跑去。“万物之于心者”他大吼一声，回音一圈一圈的盘旋在佛堂内“于心者。心者。者……”

他连夜收拾好背包，赶在了晨曦刺破黑幕之前来到了这个他放弃出国深造而毅然来到的地方——光明村。

靠着积雪的散光，他勉强看请了这个地方。没有手机信号，没有车的痕迹，没有明亮宽大整齐的教室，甚至连基本的电灯都没有。唯一能瞧见的就是放在一张残破的木桌上的那个粉笔盒，里面装着或短或更短的一截截粉笔头。风呼呼作响的穿过纸糊的窗户，吹着悬挂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一张大纸左右摇摆。

忽闻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他转过身，看见一群大小不等的孩子用同一种好奇，害怕的眼神盯着他，嘴里不时对着冻红的小手哈着气“呼哧——呼哧”，脚在原地不停的动着，似乎这样，他们就会很温暖很满足。

“孩子们，冷吗？”他弯着腰，看着这群依衣着单薄的孩子，这还是一群孩子啊。一群生活在不认识彩电冰箱的穷乡僻壤的孩子啊，一群被上帝遗忘的孩子啊。不，没有被上帝遗忘，他不就是上帝派来带给他们光明的吗？

“你，是我们的老师吗？为什么你会来？”一个眼里闪着惊奇和患得患失的孩子扑闪着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希望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是，我是你们的新老师。我会来，是因为，”他蹲下来，随手捡起一根枯枝，用力地在积雪上写下“万物之于心者”，他拿着树枝指着地上的六个大字，一字一字的教他们念，看着孩子们那裂开的嘴角，泄露出的一口牙在初阳的照耀下晃了他的眼。

这样，因着坚定的“万物之于心者”，他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孩子们换了一拨又一拨。转眼间，他把人生最青春，最奋发，最美好的岁都赠给了这一群群有求知眼神的孩子们，都赠给了这个叫光明村的地方。

十年过去了。

二十年过去了。

孩子们都长大了，都朝着心的方向去了。

他，却老了。老在了这个他心之所往的地方了。

当有一天，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再次跪在佛主面前。双手合十，任带着当年那倔强的眼神望着佛主“佛主。可否明示当年得说不得之意？”佛主欣慰的开了口：“孩子，‘心之始者，始之归也’故曰‘说不得，说不得’。”

“心之始者，始之归也。”他嘟囔着。忽然，恍然大悟。“感谢佛主赐予‘万物之于心者’伴我多年为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