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一道风景

急促的呼吸，似乎渴望着能从吸氧机里得到更多的生存，期待着下一秒就能走下床，离开这让人头疼的白色世界。然而，在无数次用尽全力想要做点什么时，才发现睁开眼睛是现在唯一的动作，连说话都变成了我人生中的珠穆朗玛。于是，我才开始明白，有些事情如果不说，恐怕再也没有了机会。可是，侠，你又是否听得懂呢？

你也许只记得2000年之前的事情吧，可能就算我现在健健康康的站在你面前，你也很难说出我是谁吧。没关系，只要我知道你是我的，就好。

1963年，我想，我的那句年少轻狂，你或许还记得吧，不然有怎会含辛茹苦这么多年。那时候，我为了能让你更死心塌地的跟着我，骗你说：“你以后要好好地夯，我可不是那种只吊死在一棵树上的傻瓜，大好风景就在眼前，你要懂得遮住我的视线。”我刮着你的鼻子，看你眼中燃起的怒火以及那不服气而撅起的小嘴，心里乐了，但表情仍控制在零度以下：“那些一生只留恋一道风景的人才是傻瓜呢！”我轻笑，而你那副好胜而奋斗的认真，早已嵌入我最美丽的风景框。

1978年，当小泓降世时，我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你，心里不知有多疼。我呵斥小霞：“怎么照顾你妈呢？没看她身体这么虚弱吗？你这老大怎么当的！让弟弟和妹妹怎么以你为榜样啊？！”说话间，我一把拉过一旁正偷吃你营养品的兰兰，抬起的手刚要落到她头上，被你拦了下来。你皱了皱眉，有气无力的说着：“你先回家吧，菁菁也快该放学了……”我看了一眼这乱糟糟的场面，心里不禁来气儿：“你就宠着他们吧！这都多大了还不懂事！真是……！”我一甩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后来，我也曾想过，为什么这几个猴孩子一被我碰见总显得这么嘈乱呢？直到有一次在病房陪你而不小心睡着时，我才找到了答案。你让兰兰教弟弟识字，手把手地教小霞打毛衣，吩咐着菁菁照看好小泓睡觉。一切都安排的那么妥当，我半眯着眼，似睡非睡的样子，看着阳光下你那贤惠而温暖的身姿，心头掠过一丝甜蜜。这般温馨的场面以及日渐成熟的你，遮住了我的视线，成为我视线中无与伦比的风景。

1990年，当你又一次被冠以丈母娘的身份时，你的勤劳与贤惠让我不得不为这个家的幸福而欣慰。这么多年，我似乎没怎操过心，而你弯下的背与长满老茧的双手让我的内心顿时愧疚很多。那一刻，我看到了我这一生最值得留恋的风景。

2000年，一场手术，由于麻醉药剂用量未控制，你的记忆遭到损坏。刚开始的几年还好，只是后来，你索性谁都不记得了。我一直认为这是你对我的惩罚，上半辈子你是如此得任劳任怨，下半辈子那就换我来照顾你吧。你，已融入了我的人生，是我风景中的不可割舍。

只是，他们为什么在哭？你看，我这不都已经站起来了么？我好好的啊！我冲那些孩子们挥挥手，似乎没有回应。顺着他们湿润的目光，我恍然发现，急救室里躺着的人，是我。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我拼了命的想钻进那个躯壳，可是办不到。我蹲下身来，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开始大把大把的掉泪。我不甘心，我还没有把爱完完整整的给尽你，我还没有尽情的欣赏完你这道变幻的风景，我还没有告诉你：“我是不会再一棵树上吊死，但我会在你这道让岁月沉淀的风景中沉沦！”

我真的不甘心！

恍惚间，我突然醒过来，你已经没有了记忆，又怎会晓得我的离去呢？还好，上帝仁慈，让你不必受这离别之苦。只是，再也不能欣赏你这道风景。最怕的是，没人能好好照顾你。

————谨献刚逝的姥爷

2012年2月13日凌晨1时逝

2012年2月13日凌晨3时完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