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过留影——岁月

岁月无痕，人影呢？

人只要在心中刻下了印记，那就是被留下了。

就这样么？

不是，那要看，他是被永远地刻下了，还是一瞬间地停留过。

——楔子

她听着兄长描述战场，忽然间就哭了。

“那么为什么要去呀。”

“为了嘱托，使命，还有梦想。”

那场战争是异常残酷的，她颤抖着走过火还未完全熄灭的战场，那里还能触碰到血的味道，是激战后生命所遗下的。那是她不过是个小姑娘，拼命克制着内心的反胃，只因为不敢再一个人留下，留在一个几乎灭绝人烟的地方。

“哥……”哑着嗓子，迷失了方向，她站在原地不敢看向周围的惨烈。

“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么？”蓦地是温和的声音问道，她抬头看见的是男子骑着马，歪着头问她。

她看了半晌，那人不像是坏人，于是就点点头：“我来找哥。”

那人没有问下去，只是淡淡地似乎在嘲笑她：“遍地死尸，你敢么？若你兄长就在这里，你又能怎样？”

那人的话中，包含着她最不敢想象的两根弦，轻轻地拉扯都会激起她的战栗。那时她低着头，看不出情绪，只有发梢在剧烈地抖动：“才、不、会。”一字一句，满含着一种别样的愤怒。

“哦？”

如果那时她认输，马上的人，本来是准备带她出去的。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抬起头，深深地、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应该是记得住这个人，报仇不晚。少年心性，她也是被惯坏了的，才做出那么天真的举动。轻哼一声，她提起裙子胡乱朝一个地方踏去。

明明还有些发抖，她却跑得飞快，努力闭上眼睛不去看地上的血流成河：“谁说我不敢？！”

他注视着她不小心踩到死人的手脚断肢，明明恐惧到极点还不做声地跑，哑然一笑：“喂，路在那边。”

没想到她却理也不理，径直朝着自认为的方向奔去。

那是几年前她心里刻下他影子的时候。

几年后她已经嫁人，忘记了那时有过怎么样的天真和顽劣，而兄长，似乎早已经在几年前失去了音讯。

夫君一死，自己却要被拿来当棋子了。她不甘地胡乱扯出三个条件，然而那仪表堂堂文武双全，却是几年来她为心中记着的那人绘的像。

你该不是忘记我了吧，忘记你曾经嘲笑一个小姑娘的不勇敢。

该是缘。

“符合嫂嫂条件的人，已经寻到了。嫂嫂说这是缘分不是？姓赵，文武双全，仪表也不至于辱没了嫂嫂。”那句话胜似霹雳，她默不作声，既然是缘，那便随了便是。

几年来她褪去天真的同时才发现，要想找一个人，无论你是怎么样地牢记住他的样子，也是没用的。

女子随命。

“此何人？”

“家嫂樊氏。”

她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赵姓将军。竟然……就是朝思暮想的那人。

那刻她忘了身份，绽开一个绝美的笑容出来。

那刻的将军注视着那眉眼，却没想起什么来。接下来理所当然的是拒婚，然后离开。

“等等。”她急切地叫住撞出门的人，他回过头来却是冷漠的神情：“夫人有事？”

喂……

当年那小姑娘是多么勇敢地走出战场，多么勇敢地一个人生活到今天，我都想要告诉你，可是你却记不得了。

“没什么。”

门一关上，他思索着那女子的欲言又止，倏地想起了另一个身影。

“谁说我不敢？！”

那么娇俏地穿梭在烧焦的战场。

应该不是……那样的乱世，孤身一人，她应该早就死在战火中了。没有救她，是我此生最大的憾事。

略一抿嘴，他抬步离开。

“夫人，岁月无痕，时光也能不留痕地清除掉一切啊。”

“可是大师，岁月过去，我依然记住他了。”

“这世间只有两种铭记，被永远地刻下，还是一瞬间地停留。”

“……”

“被永远记下的是你当时的天真，一瞬间停留的是你的容貌。这就是岁月。”

她从此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