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野趣记

我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石头，自认为石头乃地之灵气所在，把玩于手，其味无穷。然而，因清贫却无力玩那些奇石异品。我出去游玩时，常见到价值百万千万的宝石，转而观之，总是唏嘘感叹：为何这自然界中的尤物会如此昂贵？我乃穷人，清风盈袖，囊中羞涩，可却爱石，所以为慰藉自己的这一点情趣，也只能在平常的石块肌肤身上寻些乐趣了。

平常出门散步，寻捡石子也成了我的散心的内容之一，可又象一个穷人在地上找别人不小心掉出的钱。然而，我没有什么好运，在大路上，从来没有捡到过别人的钱包，或一叠叠的钞票。当然，如果真有此幸运，如果无法找到失主的话，我也可能把这些捡到钱用来购些奇石。不过，老天也常开眼，我倒是常在荒草野外，每每也能在地上看重一些有型儿的石头，这时，我总是一阵狂喜，并虔诚将其拾起，轻轻地掸去石头上的灰尘，小心带回家，搁放在案头。每当闲来，静心观之，与之以眼对语，以心交流，顿然，物我两忘，浮躁净洗。此时，我也不知道，这些普通的石头，是否要感谢我？因为是我识之，从野外拾来，置于宽敞的书案头，成了一件“艺术品”？我更不知道，我这个普通的一介草民，是否要感谢这些普通的石头？因为有这些石块陪伴我，使我远离了喧嚣，渐渐地安静下来，让自己在本真的状态下享受生命的甜蜜。其实，这些看起来没有生命的自然界的普普通通的石块，但对一个有生命的生命的人来说，又是多么的不可缺少啊！生命对着生命，看起来，是那么的鲜活精彩，但常常是两相过多的不是一种对视而欣赏，而是相互对视而提防，生命对视生命，总会彼此的那么的累，每一个带着面具，面具上的色彩艳丽，笑容可掬，但面具后面是一幅什么的情态，无人知道对方，尤其当你转身一瞬间，可能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甚至，你将从此会化为烟灰，附于尘泥，以至于连一块普通的石子都不如。而生命对着一块无生命的石头，相互对视，它永远向你袒露一切，身体的裸露，没有任何掩饰，只要你赏识它，它就永远是你的朋友，会永远地与你真诚相伴，会永无厌倦地听你的倾诉，对你，它永远没有邪恶的欲望，它会永远包容你，默默地把你向它倾诉的一切全部融入它的肌体之中。

当年的诗仙李太白游历宣城之时，面对悠然的敬亭山，发出“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的慨叹，其中苦涩谁能理解，何人读懂？我平生最早见的山，乃是安放诗仙李白衣冠冢的大青山，我的家就在大青山的东南角，小时候，站在村后，西北而望，只知道这就是一座普通的山，离我们的村子相距四五公里，只知道太阳下山了，就是从这座山下去的，仅此而已。后来从课本上才知道了，这座山原来是如此的不普通，唐代大诗人就曾在此山及其周围游历，写下了许多的名诗佳句，而且他死后，他的衣服就埋葬在这座山的山脚下，从此就对这座山渐渐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有道是“青山有幸埋忠骨”，可家乡的这座秀丽郁蓊的青山，却无幸运埋下这位大诗人的片骨，只有诗人的几件破烂的衣服，被一堆黄土重压着，墓顶上，草荣草枯，前来瞻仰的后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不知多少人能理解他那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篙人”的风流潇洒中为世建树的念想和志向？每次到大青山游玩，我总是觉得脚下的每一颗石子、每一块石头都是诗仙留给后人的诗句。弯腰随便捡起一颗石子、一块石头，就是捡起了诗人的一句诗，将这些石头放在手里，轻轻地抚摸着，仿佛感觉到诗人的诗句在我的眼前跳动。从大青山回来，把从山脚下捡来的石块，置于书案之上，与其说，我在与石子对话，倒不如说是诗人在无声地向我吟诵他那憾人心魄、泣之鬼神的诗篇。拥有相伴诗人的青山一石，便拥有了诗人的全部精神。

近些年，曾游玩过几座名山，如风流艳丽的雁荡山，严肃高耸的庐山，妩媚秀雅的黄山，仙道弥漫的齐云山，等等。几乎每去一山或一地，总是习惯性的随意地从当地的山上、地上捡几块石头回来。有些同事笑我，对着把他脚所踢出的石块向我说，这块石头不错，挺好看的，你要不要？

半个多月前，我去石台县的牯牛降，从蓬莱仙洞里出来，也带出了三四个小石块，结果被洞口的一个管理员拦住，她说，这洞中的石头是不允许带出的。我问，为什么不给带，不就是几个小石块吗？她说，这样的著名景点，每年来观光的游客不计其数，如果大家都象你一样从洞中拿走一块石头，那么这座山不就很快被带走了吗？说的也是啊，不是有”愚公移山“的故事吗？如果真如这位景区管理员所说的那样，说不定不久的将来这座风景区名山将会不复存在的。当然，假设代替不了事实，试问，天下会有几人象我这样傻逼，从山中的草木丛里捡几块普通石头带回去呢？不过，如果这是一座金山，每块石头都是金石，那就另当别论了，但话要说回来，此山之石，块块是金，个个皆宝，还能等到我之草民来捡吗？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往往，皆为利去，其利几何，乃不为我等贫民来捡啊？试想，连路上捡不到一块钱的人，还能这名山之中捡到金石珍宝？这位景区管理也真是的，我一个普通的游客，就随便在山洞里捡了两块普通的小野石头，至于要给我上纲上线吗？不让捡，就罢了，那就把这里的美丽风景放进我的记忆里带走吧，这样就不会有人会阻止我了吧？可能是老天被我石痴所感动吧，那天在我们出洞下山后，在山脚下的一个农家乐饭店的前面的菜地里，却偶然看到了一块石头，其颜色、形状、石纹和质地让我眼睛一亮，我欣喜地将它捧起，翻来复去地观赏着，一种少有的感觉触动着我。尽管它也只不过是一块普通石头，但我还是非常激动的，象获得稀世宝石一样。当然这一次依然被几个同事说笑了一番，我也戏谑地笑答曰：这可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石精啊，说不定此块石头里面有一颗明珠，哪一天石头自然开裂，这颗明珠送到我的手里的。一个人再穷，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缺少想像力，因为有了想像，你可以将天下所有的奇珍异宝，都想像为自己的，是因为自己崇尚简单的生活不想被这些物宝所累，因此也就不需要这么多的珍宝，就将这无数的珍宝慷慨送于下了罢了！

这块石头，现在已被放置在我的书案上，每当我下班回家或在电脑前写作累了时候，就和它说说话、聊聊天。看它每天都这样静静地忠诚地看着我，陪伴着我，我常常心生出无数的感激啊。说来奇怪，有一天夜里，我还真的梦到了它裂开了，一颗光芒夺目的明珠跃然而出，让我眩晕得无法睁开眼睛。可一阵狂喜之后，我的眼前突然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原来，我的眼睛被这颗明珠强烈的光灼伤，永远也睁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