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

一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

南国的春依旧是那样的不浮不燥，来的慢，去的也慢。春虽已至，天气却一如既往的凉。即便如此，你却依然一袭素衣游走在小镇外的阡陌。你金步微摇，缓缓的踱步在新开的花丛之间。白露未晞，打湿你素衣的裙摆，你却没有察觉。依然缓缓的向青草更青处踱着。你的眼神从远处的青山到脚下的花丛不停的移动着目光。仿佛这一切春色都尽收你的眼底，但你的瞳孔中却只留下了他去年离去时的背影，仿佛那才是最美好的景色。

最后，你好像累了。终于停下你的脚步。你回眸，目光留在了你来时的地方——小镇。

在三月春帷的映照下，小镇像是一位身披绫罗的绣女。她安静的像睡着了一样。但是，你知道，她本来没有这么安静的。她之所以会这样安静的沉睡，是因为她在等人——等一个被去年战火召到边疆至今未归的人。你转过头望着远方。在田垄的尽头。你仿佛看到了满是杀伐之意的狼烟。东风拂过，卷起漫天的柳絮遮住了你远望的视线。你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敢再想。再看身边的景色：飞絮伴飞花。此景胜似去年春，只是身旁无人。

陌上又花开，只是没有人再对你柔声地说一句：“可缓缓归矣。”

再也无心赏花。于是你抬步像是躲避什么一样往小镇的方向走去。

二

至家门，已是黄昏。斜阳脉脉，照着你单薄的身体。斜晖将你的影子拉长和树影交织在一起。门前的老树未枯，却也未发。树上的鸟儿不鸣，只是偏着脑袋好奇的看着你。

你伫立在门前，素手伸出欲推门却又止住。你眼眸中的感情飞快的一闪而过。我知道，你在希望。你希望推开门后不再是满院的冷戚，而是他含笑的眸眼。可是，你又在害怕。你害怕你会看到满院的素缟和一口黑沉沉的棺木。你犹豫着，踟躇着。那两种情绪在你的脑海中萦绕，纠缠……

终于，你缓缓的闭上双眼。抬起已经僵硬的手臂，用力向前一推。你指尖触碰到门板，一片冰凉。这一下，仿佛用尽了你全身的力气。你脚下一软，几乎摔倒在地。

“吱呀”，门轴与门框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声响，树上的鸟儿被惊的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你缓缓的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还是那样。冷冷清清，没有归人也没有棺木。你松了一口气，但眼神中却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你低头不语，穿过荒芜的庭院。独自一人登上了小楼、

再看西边，残阳不知何时已经落下。只留一片被鲜血染红的云彩神色凝重的望着战火缭绕的北方。

三

是夜，月华未收。小楼深处，烛火摇曳。

小楼的窗户是你清澈的双眸。眸中一点不曾熄灭的火光，映照着桌上彻夜不灭的蜡烛。烛火映照着你一天天憔悴的容颜。你就在这灯下，夜夜焚烧着心中的思念。

月华百里，今夜的月光好像亮的有些不同寻常。月下的小镇显得格外的安静。好像要发生些什么。一阵晚风吹过，连烛火也好奇的探着脑袋向窗外看去。灯下，你手持小镜。看着自己渐渐老去的容颜。你轻叹一口气。月依旧，灯依旧，只是朱颜改。

你放下手中的铜镜，随之拿起桌上的一本词集。这本书应该是他送你的吧。微微发着黄的宣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工整的抄好。每一首唯美的小词都是一段凄美的故事。他说过：“故事太过冗长，不如写首小词。简单就好。”

你随手一翻。忽然一页小笺从书缝中滑落。你弯腰将它拾起。放到灯下，映入眼帘的是他熟悉的笔迹。神采飞扬，只不过这张纸上的字却显得有些苍凉。笺上一首小诗：

大漠西北匈奴叫，

百花尽处起狼烟。

儿女情长且丢下，

只将血泪洒枪尖。

你双手紧紧的握住这张小笺，齿贝用力咬着自己干裂的嘴唇。眼睛只是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

忽然，从窗外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你心中一紧，连忙向窗外看去。月光下，一骑快马载着一个人从北方朝这里奔来。马上的人却恰好在月影里。你双手颤抖着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心中默默的祈祷着。眼睛一直注视着马上的那人。一阵风吹过，将月前的云彩吹走。那人的身影便暴露在了皎洁的月光下。

那样熟悉的面孔，那样熟悉的眼神。

是他，真的是他！他的眼神依旧那样深邃，但又多了几分苍凉。他的面孔依旧那样英俊，又多了几分沧桑。你此刻不知应该做些什么了，仍然是紧紧的揪住自己的衣角。口中喃喃道：“是他，他回来了……”

你想大声喊出他的名字；你想立刻奔入他的怀中；你想让他抱着你听你诉说这一年来的思念；你想……

但是，他没有停下。

他只是用他深邃的目光看着前方的路，完全没有感到你含情脉脉的目光。

就这样，他从你的视线中出现，又从你的视线中消失。时间短暂的让你还没来得及沉醉。

你站在窗前，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月光照在你的脸上，使你看起来显得更加憔悴。你慢慢的走回桌前，一滴泪滑落，有意碰落桌上的烛火。

烛火叹息了一声，灭了。

你抓起桌上的那张小笺用力扔出窗外。那张薄薄的薛涛笺飞出窗外顷刻便被外面如水的月光打湿。笺上的墨迹在空中被风吹淡，淡的只能看到你留下的斑斑泪痕。

月下，一只孤雁掠过，发出一声声哀鸣。

你知道，那定不是归鸿。

四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郑愁予《错误》

文/南有乔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