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时

2012-04-26 10:36 | 作者:白杨树 | 散文吧首发

又是一年清明

白杨树

又到清明了。

我驱车赶往我难以割舍的老家。

离开老家搬到镇上居住已十多年了,可每到周末以及节假日、闲暇时间,我总是想起来到老家走一走。瞻仰一下我那熟悉的老屋,听一听老邻居熟悉的声音,看一看那一片曾经养育过我的原野。老屋年久失修,映入我的眼帘的只是无尽的沧桑,院墙的墙根长满了苔藓,在干旱了一后,已经失去了日的鲜活,微微泛出淡绿色,而院子里的几棵银杏在风中确已枝芽饱满吐露生机了。

其实老家最让我魂牵绕的还有另一个地方,那就是我的祖茔。回家时,我常常去祖茔转转,老屋对门的老奶奶最知道我。我一到家,听到咚咚的铁门声,老奶奶拄着拐杖就来了,寒暄之后就说:“去你奶奶粉上看看!”

我的祖茔离村子很近,就在村子的西南角,我备了清明扫墓的纸钱冥币扛了一把铁锹出了村。

我渐渐走近祖茔,我注视着那座微微隆起的小丘,那座微微隆起的小丘下面,那干枯了一冬的茅草覆盖的小丘下面,安息着我的祖母。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腊月天,一口漆黑的棺木,在一阵呜呜咽咽的唢呐声中,在我的亲人惊天动地的哀嚎声中,在善良的村妇们抹着眼角的抽咽声中,稳稳当当的放进了墓穴。丑陋的黄土啊,是你,把在你的怀抱中艰难的生活了一辈子人-我的祖母,无情的埋葬。几十年的春夏秋冬,一辈子的风霜化作了一座微微的黄土丘。

祖母啊,我,你最疼的孙儿,伏在埋葬你的这一堆丑陋的黄土上,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粘痰卡住了喉咙,我把心中的悲伤化作了对这一小堆黄土的仇恨……

我用手刨挖着黄土,好心的亲邻把我硬拉强托……

我的祖母,一生度过了七十三个春秋,这七十三个春秋的风霜雨雪都在您老人家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上刻着。您那浓霜重雪的白发,您那瘦弱而几乎弓成直角的身躯,您那颤巍巍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三寸小脚,您那时刻咧着小口木锉似的双手,还有,您那呼唤儿孙们的沙哑的声音,您那住着的一头开裂了的竹竿,像这雾霭一样时时缠绕着我……

在我幼小的时候,我就听您老人家讲过,您也生在一个大户人家,可是,封建家庭没有给您老人家什么丰富的财产,却给了您一双不会种田的双手,还有那一对“三寸金莲”的小脚,一坐花轿抬进了我们的家门。世事多变,家道中落,从此我的祖母就洗衣做饭育女生儿艰难的生活。

我的祖母,您共生养了五个儿女,每个都是在艰难困苦中养活,虽然您老人家的双手从来没有做过农活,您那“三寸金莲”的小脚也从没有到田野里踏过,可后来,你老人家为了生活不得不扛着铁锹,拉着犁耙,带着儿女们下地了,一步一摇的下地了,中国农村传统的的生产方式,中国农村传统落后的生产工具,对您,一个单薄的女人摧残折磨……

我记事起,您老人家的头发就开始变白了,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的腰身再也直不起来了,慢慢的,弯曲了,变驼了……您就像深秋里的一株枯草,颤巍巍,颤巍巍,经不住无情的秋风的吹折。

也是从我记事起,您老人家和我的祖父就像锤子和凿子,“砰砰啪啪”击打着生活,幼小的我不懂得,性格倔强的祖父在自己的事情失意之后,为什么总是千方百计的寻找您的过错,怎能忘记,在那动乱的年代,据说可能有历史问题的祖父被关进了“学习班”,无休止的审查,反省,批斗。子女们都被迫划清界限,没有谁能给他送去一句温暖的话,也没有人能给他送去一碗凉水,一块咸菜和一个红薯面的窝窝。只有您,我的祖母,您挺起瘦弱的身躯,四类分子的家属不能走大道,您就每天从路旁的河沟里,提着瓦罐,挎着篮子,里面偷偷藏了几张烙饼和几棵盐豆和几片咸萝卜。

我,您的孙子,您最疼爱的孙子,学会走第一步之前,都是在你温暖的怀里度过。您说过,您的孙儿是怎样的调皮,高兴时,我在您的怀抱里欢呼跳跃,烦恼时,您哼着古老的曲子哄我睡着……祖母啊!您养大了我的父亲,叔叔和姑姑,您又用您那纤弱的双臂抱大了我,抱大了我的妹妹,也抱大了我的堂弟,堂妹。现在您的儿孙们都已长大成人了。而您呢,看到您如霜的白发,看到您瘦弱弯曲的身子,看到你颤巍巍“三寸金莲”的小脚,看到你开咧这小口的木锉似的双手,看到你拄着的一头开裂的竹竿和你蹒跚的背影,我,您最疼爱的孙子,您最爱您的孙子,怎能不泪如泉涌呢!

祖母啊!您去了,您无声无息的去了。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纪念的东西。我悔恨呀,就在您病倒前一天,一位朋友说要给我们照个全家福,可是,由于我忙于工作,机会错过了。您去了,就这样带着无限的遗憾去了,没给我留下任何念想去了,祖母啊!我可能唤回你的灵魂

祖母啊!您在病倒前几个小时还在戴着老花镜给我将要出世的儿子—您的重孙子做着小棉袄,小棉裤。不知为什么?你身子一歪,就这样睡倒了,永远的睡倒了。冥冥中,您含糊不清的呼唤着,呼唤着您的儿孙们。我知道,您对生活是怎样的留恋,您很想看到您的儿孙们都幸福起来,您不肯离开我们,您呼唤着,呼唤着,然而,您去了,带着无限的眷恋,更有无尽的遗憾,去了。

漆黑的棺木呀!稳稳当当地放进了墓穴,任凭儿孙们竭力的呼唤,您还是去了。无情的黄土啊!它埋葬了您,也埋葬了我们的心—您的儿孙们的心,然而,难道能埋住您的灵魂!

我哭泣着,我的妻子哭泣着,我们向着埋葬您的黄土哭诉:祖母啊!就在您咽气的那天晚上,我的儿子,您的重孙子来到这个世界上,他穿着您做好的棉袄棉裤,瞪着双眼,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小腿一蹬,“哇”!他哭了,我的妻子,您的孙媳,吃着您积攒下来的鸡蛋,她哭了,我们都哭了。

祖母啊!二十多年了,每当我经过祖茔,我总是伫立在您的坟前,我轻轻的呼唤着您,您能听见吗?您在那边可好?祖母啊!您可知道,您的重孙子长大了,他象小树一样长大了。祖母啊!您看见了吗?在您的坟前不远的河坡上,二十年前我们栽下了一行白杨幼苗,现在已经威武挺拔了,您的坟地周围的果树早已花芽点点了。每个花芽都是一个希望呀!祖母啊!您安息吧!不要再有眷恋和遗憾了。

我,您的孙子,您最疼爱的孙子,您最爱您的孙子,会和我的亲人一道,把掩埋您的这一片黄土地改造。粮棉堆成山,甘露流成河。

祖母啊!今天,又是一度清明时,我燃着了纸钱冥币,用铁锹给祖母的坟上添点土。我默念,待到金秋,待到满树花芽变成甜美的果实的时候,待到粮棉堆成山,甘露流成河的时候。我,您的孙子,您最疼爱的孙子,您最爱你的孙子,带着我的儿子—您的重孙子,用我们双手酿造的琼浆,用我们双手创造的果实来祭奠您,用我们双手织成的彩锦来装扮您安息的这片原野。

白杨树2012年清明于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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