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味道

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你手指淡淡烟草味道，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

透过春天柔软的阳光，辛晓琪的歌声干净又醇厚，像一缕细弱的雨丝，缓缓漫过浓郁的稻田，倾洒在湿润了的土地上。霎那间，土地绵软了，滋润了，萌动了，绽放出了生命的色彩和活力，绵延不绝。

那一刻，我正低头行走在小镇春天明艳的阳光里，突如其来地情绪让我猝不及防。我眯起眼睛望望天空，明亮的光线刺痛了眼睛，只看到了一片灰白，那是天空的颜色，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了。空气中除了歌曲也没有什么味道，我感觉到了踏实。

妻子说我的嗅觉已经退化，就连她做的饭菜的味道都闻不到了，甚至涂抹的化妆品的味道也闻不到，我想此言不虚。在别人惊诧于各种异味的时候，我会毫无反映。我的嗅觉神经早已经短路，想来也好久了。我是真的什么都闻不到了。

这些年，小镇扩张了许多，临近的化工厂越来越多，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有些无良的化工厂甚至半夜偷排废弃物，我们的生存空间也就越来越小。都是国家扶植的项目，小镇人无能为力，真的是天下没有讲理的地方了。国家为了利益，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仙河镇人，只有自己保重自己了。

失去了嗅觉，闻不到该死的化工厂的气味，我应该心安了，可我不，我心安什么？我的家人，我的亲朋和同事都在附近工作和生活，他们正直、善良、热爱生活，他们和我一样逃不出这片被污染的土地，最重要的是他们和我一样贫穷，没有钱去异地置办房产，只有等待。可怜啊！我那些穷光蛋亲人们！我心不安，就要发泄，咬牙切齿地诅咒那些化工厂一下，仅此而已。

没有了嗅觉也就格外怀念嗅觉灵敏的年代，特别是九十年代。那时的小镇真的是小，方圆两平方公里的样子，只有团结友爱振兴中华和幸福共计十个小区。有两家电影院、两家商场和两个公园，市场也没有现在的大，胜大超市还是一片青翠的少年林。电影院还不时放电影，电影以港片和美国片为主，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手拉着手进进出出，看到熟人会不好意思地笑一下，低头远去。特别是深夜散场的时候，门口幽暗的灯光深邃而迷离，散发着舒缓暧昧的情调，那是小镇青年独有的浪漫基调。商场是仙河商场和青年商场，白天商场里人不多，年轻漂亮的售货员们隔着柜台相互传递着悄悄话。那时的小镇宁静清幽，处处鸟语花香，干净整洁，天空如洗，就连空气中都有一股清香味道，特别是春天，东边的槐树林蜂蝶飞舞花香四溢，不远千里的养蜂人陆陆续续在林子边上搭起帐篷开启了又一段勤劳地旅程。只有这个时候，小镇也就醉倒在那片沉沉地槐香中了。

仙河镇就是世外桃源。曾几何时，小镇人都以小镇而自豪，小镇人也不贪恋城市的繁华，每天下班之后悠闲地在公园和公路两旁散步，老人们张家长李家短地聊天，我和罗子、许波下班之后经常在市场那几家音像店、服装店以及马路边溜达，偶尔也去电影院看一场风花雪月的电影打发无聊的时间。感觉那时的小镇及它的生活就像是一首节奏舒缓曲调悠扬的萨克斯音乐，不经意间流进了人们心里就再也出不来了。如今，唱片还在，虽有些古旧，却还完整，而唱机早已残破不堪发不出声响了。

怀念着小镇的味道，小镇到底是什么味道呢？是春天的槐香吗？不光是，还有大海的气息。涨潮时，海水倒灌进神仙沟，神仙沟呈“几”字形将小镇环住，小镇也就有了海洋的气息和苍凉，在河边散步，清爽的风挟裹着海的咸腥和湿润扑面而来，熟悉地散在面颊上和眼睛里，再缓缓浸入人心里，心里也就系挂了小镇的风和月。

仙河的男人大都在海边奔波劳作，晚上，他们也带回来大海的气息，略带咸腥的浑厚味道混在衣领里、皮肤上、甚至眼睛里。海边的男人壮硕豪放，肤色黝黑，说话高门大嗓。大多爱喝酒，夜晚小镇的排档里进进出出吆五喝六大口喝着啤酒的都是“海归”，他们以此洗去一天的疲惫。

妻子问，你们男人为什么爱喝酒？爱喝酒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说，其实你们女人真的不懂男人。男人爱喝酒是因为海边潮气大，男人在海边来回奔波，腿脚关节难免风湿，酒能起到去风湿，缓解疼痛的作用。时间一长喝酒就上瘾了。酒可是好东西啊。

当然，我这是给喝酒找一个漂亮的借口，谁不知道海边的男人爱喝酒呢？如果这里的男人都不喝酒，那小镇还有什么乐子呢？会不会缺少一种味道呢？专属于小镇的独特的味道？许多年以前，在一个起风的日子，我会一个人在小镇的街道上溜达，不经意间钻进一家小酒馆喝得醉眼朦胧，然后转身摇晃着离开。是不是很像古龙小说里主人公在杏花烟雨的江南诗意地抚琴饮酒呢？古龙在古代也会是一个附有诗意的大侠。真想回到那个醉意春秋的年代啊！

在海边久了，有了固定的酒友，酒便喝得肆无忌惮。一到中午，科亮就会骑着三轮车带着酒菜来找我，时间拿捏得比偷油老头的那两条黑不溜秋的狗来得还准时。科亮是典型的爱酒之人，酒量不大，爱喝。一边喝一边白惑，吹虚自己年轻时候的浪漫往事，在学校会莫名其妙地挨揍，究其原因无非是在人群之中多看了你一眼。我知道，他挨揍不冤，他那么看我一眼我也会上手。虽然，科亮学习不咋的，但勤劳，有了自己的事业，业余时间种菜养鸡，很有些规模。让我羡慕让我学。

失去了嗅觉会很痛苦，我便更加怀念那些记忆中的味道。那天，从中华村路过，小吃街人声鼎沸，热闹非常。人们欢快地吃着喝着说笑着。那些曾让我馋涎欲滴的小吃想必蒸腾着熟悉的香味。有风吹过，我竟闻不到一丝味道，我使劲闻了闻，还是什么都没有。霎那间，眼泪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