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姐姐

离开故乡已有十多个年头了，在梦里，却还是故乡的旧貌。低矮的茅草屋，忠实的大黄狗，还有村前那条无言的小河；在梦里，耳边回响着童年的欢歌笑语；在梦里，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麦田；那少年的玩伴啊，或隐或现。醒来，常常是落寂许多，脸上是湿乎乎的一片。

前院是三大爷家。他的小女儿长我两岁，小名镜花，她嫌这名子不好听，于是三大爷全家和我的妈妈就叫她小嫚。我喜欢这个二姐姐，脾气好，长得又俊气，还爱和我玩，我俩从来不打架。

我的生日是槐花飘香的时候才过的，我家有姥姥在，从来没有忘记给我过。二姐姐的生日早我一个月，三大爷和三大妈为了一家的生计，早出晚归，五个子女的生日又怎能记得呢？每年我过完生日总在小伙伴面前臭显，这让二姐姐很眼谗。回家告诉三大妈一定要记得明年的生日。等到来年三月份的时候，又给忘记了。大概二姐姐七八岁的那一年，三大妈又把二姐姐的生日忘记了，到晚上时三大妈突然记起来了：“哦，今天是小嫚的生日”。当着二姐姐的面，三大妈说完就后悔了。二姐姐晚饭吃得是糊糊粥，这个哭啊！因为故乡有这个说法，生日这天或是正月十五以前吃糊糊粥，嫁出去的女儿找不到回娘家的路，一辈子糊糊涂涂的。任三大爷怎样的劝，二姐姐就是哭，一直哭到睡去。第二天，三大妈破例赶了回集，买了一块肉，给二姐姐包包子。二姐姐那个高兴啊！拿着一个白面大包子到了我家，给了我。看着二姐姐兴高采烈的样子，包子真的好香啊！

这个二姐姐一直有一个毛病，过年过节吃饱饭后，嘴里常嚼着一块肉，一直舍不得下咽，就像现在嚼泡泡糖似的。我就羞她，说她好恶心。家境比她好许多的我，哪里晓得三大爷家买的肉从来不够吃，他们家可有三个儿子呢！

二姐姐上一年级了，我还没上学，识字也不多。一次放学后，我俩在粪坑边大便，又说又笑的。我问她今天都学了些什么？她说大字的大。我问怎样写？她随手拿起一快石子，一边写一边说：“先一横，再一撇然后又一捺”这个捺还没写下来，她的一条腿往后一挪，整个人掉进粪坑里了。看着被三大妈拉上来的二姐姐，我想笑又不敢。回到家，说给姥姥、姐姐们听，我可是笑出了眼泪，笑得肚子疼。

二姐姐学习一点儿也不好。让她用角组词，她说角一毛两毛的角，全班乐翻了天。等我上学时，她的同学还这样打趣她。这让二姐姐很羞愧，便赖三大妈在她过生日时给她糊糊粥喝，所以不聪明。还有那一次的掉进粪坑，三大妈说她的魂掉了进去。不过二姐姐的体育特别好，得的奖品让我好羡慕。二姐姐的手也巧，缝得沙包又结实又好看。不像我逢的，既漏米又反毛的。二姐姐小学没毕业就不念书了。三大妈每次看见我，就夸我好聪明。

二姐姐结婚很早，在城里找了个司机。前年回家见了二姐姐一面，她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还是高高的个子，只是有些发福了。当年那个俊气的二姐姐不见了，住在小县城里的她和许多农村大嫂没什么两样，这让我伤心了许久。

如今三大爷和我的老父亲都已远去，他们再也不会在村口等待最小女儿的归来，唯有后山那一座座坟茔默默注视着村前那条柏油路上的人来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