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念

2012-04-13 23:05 | 作者:阿璃 | 散文吧首发

清明时候,我随家人乘车去归元陵园,路途很漫长,所以我便小憩了一会儿。仍记得那是个晴天,天空很澄澈,袅袅的飘着几缕云丝绕着太阳。太阳在那天是很张扬的,累了便隐在云丝里,其余的时候,金灿灿的阳光直洒向大地,毫不遮掩的日华好像要把人刺穿,灼热的温度好像要把灵魂都融化。我透过车窗去看外面的行人,脸上缱惓着疲倦,如街边胡乱招展的野花一样复杂的模样,想必,思绪也是如柳絮一样的纷乱了吧。我不由得想:所幸是个晴天,若要阴绵绵,那可又是断肠思痛的一天?

陵园的门口很热闹,姑姑要去买些扫墓的物件,我们便坐在车里等着。待她回来了,手上便是捻着几朵洁白的菊花和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那些菊花的花须蜷缩着,寡淡的露着愁容。之后,我们踏过一地鞭炮的残骸来到了陵园的一隅,来到了那个我已多年未来过的碑前。天际传来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好像是人间的欢愉,又好像是来自地府的悲鸣,听起来让人觉得心烦意乱的。

碑上的字是新描了金的,暗暗的金色在黑色的碑石上显得尤为沉重肃穆。我犹像是刚会识字似的,努力地辨着碑上的字,可辨了那么久,却只记得姥姥的名讳—巧云。这是一个在那个年代很常见的名字,带着那些平凡而美好想念,但我现在却想到了“纤云弄巧,飞星传恨”的句子,徒添了几分悲绪。

我试图想起她的模样,却只能想起来是一个常年窝在狭小屋子里的老太太,喜欢买我们吃的大白兔奶糖,别的,竟是想不起来了。她的样子总像是蒙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

那些我们以为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东西,如今却连样子都记不得了,以前还活生生的立体的人化作了一捧白灰,就连关于他们的那些记忆也被时间的一双足践踏的不成样子,长久以来我们竟也不觉得悲伤

到底是该哀叹还是该庆幸呢?

哀叹那些再也回想不起的美好时光,庆幸时间赠与我们的一次坚强的机会。

可这一次可笑的坚强,分明就是生者自欺欺人的逃避。

眸光挪向碑上的那张照片,斑驳的黑白色,干瘪的轻笑的老妪,一如我们记忆的疏淡。倏忽听见身后的墓碑前的那家人的对话,母亲让儿子在墓前叩拜,一边笑着说:“快让你的奶奶保佑你学习进步。”轻快地语气竟听不出一点点的忧伤。而后,儿子一脸无奈的来到碑前叩拜,

好像是例行公事一样。

恍惚想起,这样的场景是那样的熟悉,年幼的自己似乎也曾亲历过。我是不情愿的,一是不相信,二是我觉得,如果我躺在墓里,我希望来祭拜我的人可以安静的放上一束花,伫立在风中凝望我的碑,然后再默默的离去。假若他们在我碑前若无其事的嬉笑,然后还理所当然的来求我保佑他们,我是一定不会答应的,只不过,我也不希望他们在我未散尽的思念前哭泣罢了。

我的眼角突然溢出些泪水,却不知道是不是被烟熏的。那些燃烬的纸灰在空中飘荡,像是一只只幽暗的黑蝴蝶,翩然飘起,转瞬又黯然的落下,在天地间是那样的鲜明。

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归去,远方的鞭炮声又在耳边烘染起喧嚣,只是我此刻却从这些鞭炮声中嗅出了萦绕不去的伤怀与萧索。以前觉得那样吵闹嘈杂的鞭炮声听起来竟不再觉得烦躁,只觉得焦躁好像被阳光蒸发了,剩下的只有心中那些飘渺的情感

这是我才晓得,不论是那些记忆还是这不绝的炮竹声,都只是我们在用仅存的欢颜与生气去纪念逝者逝去的安谧。

后来,我们下了台阶,在底下等叔叔把车开进来。无事可做的我便在身后的碑群间游走,那些黝黑的碑石整齐的林立在这一方土地上,好像是死者未说出口的思念化成的,坚硬却又柔软。步伐间,我突然发现了一座与众不同的碑石,周围的碑石都是父辈与母辈的,唯有这块碑突兀的出现,上面铭刻着“女”这样的字样,而且在亲属一栏也只有母亲一人的名字。

那座挺立着的墓碑在我眼里突然佝偻了下来,仿若一个失声痛哭的年老体衰的老妇人。碑上的字已经不新了,隐隐的呈着灰白色,如是妇人两鬓的白发。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又该是如何的绝望

我的心中涌出无尽的悲凉与感慨,汹涌的想从胸口挣扎而出。忽然,我瞟见路边那些不思疾苦的新枝绿叶,新嫩的叶片缀在幼嫩的枝杈上,想起佛教的来世,想起母亲告诉我的:老人去世其实是好事。

我总是疑惑,不论是年老还是年幼,他们的离世总归还是让我们感到悲哀的,又怎么能说是好事?

只是,在来数过新叶,可是和秋日落叶相同的数目?

那么那些逝去的,有朝一日可会化成新的来人绽开同往日相似的笑容,然后又是一个轮回?

我想要落泪,却发觉无泪可落,以往的繁花旧如同从指缝间遗泄的光线,分明近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住。不知不觉的,自己竟是释然了。

离开的时间到了,我终于还是分不清的,到底是谁身在其中,又是谁匆匆掠过。

梦里与梦外的界限被雨水打湿,“啪”的溅起一个水花,这是清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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