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二十年

2012-03-31 01:22 | 作者:一抹浅笑 | 散文吧首发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在市报上相识。便有了接二连三的书信联系。

一个月,未曾某个面,相互约定:她带着一箱书,一包衣服,不顾家人的反对与愤恨,离开了养育她二十三年的家。从此,她觉得再也与这个家无牵无挂。了却一桩心事,新的问题开始了。她不知道未来与她是好是坏,心里一个打算:他待我好,一辈子跟到老,不好,远走他乡;只是她的好坏再也与家人没关系。

她知道那是山,只是没想到这山的高大远在她的想象之外。除了山还是山,山连山山叠山。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一面是坡一边是崖。出门不是上坡就是下坎。山里的村民上街买卖,只能肩负或用马驮。他们穿着带齿的胶鞋或自己做的布鞋,在干燥寂静的山路上踏出一串烟尘。当他们从烟雾中走到街上,一个个已是灰头土脸。街,就在山的脚背上。抬头望去,很高。站在街上,有种"井底之蛙”的感觉。土地贴在山的身上,斜斜的。她想,干活时不小心会不会从山上摔到山下去?

她穿着漂亮的高跟鞋和齐膝的裙,是这山路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她去的那天,天很凉,还下起了毛毛细。一个多小时天又放晴了。他没去接她,在家忙活路。她在他家邻居的指引下找到他家。家,掩映在浓郁的树荫下,四处是庄稼。房子是用树木建成。他家条件差些,只好用竹篾编墙,用泥抹上。有的地方没抹,阳光从细缝照射进去,把屋子映得斑斑驳驳。

他很高兴,带她四处溜了一圈,让邻里认识她。他对她谈他的人生失意,情失意。他的勤劳,他的坦率,他的真诚打动了她。

她与他住在了一起。她的心事淡淡的,说不出是忧还是喜。他的家人很漠然,视之不理。虽然一起进出,一桌共餐,一块谈笑,之间感觉隔阂很深。一个月,他与父母分开另过。两间房,一些简单的家具和刚好够一个月的口粮。钱,没有。

成了夫妻,有了一个小家?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虽然不喜欢山,却来到了山里。心里有个解不开的结,想测测切切,重新来过。

和别家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事时翻翻带去的书,抑或两人一起写写刷刷所谓的文学作品。不是山里人,他从不勉强她所做的事情;她也不是懒人,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偶尔,寂静的晚,她会想着心事悄悄的哭泣。有时忍不住啜泣出声,她颤抖的声音深深刺着他;他知道,她想家,亲人,朋友;她心里苦,人生失意,她一人扛不起那悲痛。她不喜欢山,也不喜欢山里孤燥的生活

她累了,想找一个可以遮风挡雨停靠的地方歇一歇,踹口气。他就是她选的靠山。他愿意一辈子让她靠,只是,她愿意一直这么靠下去吗?他紧紧抱着她安慰抚摸着她。她在他怀里伤伤心心哭够了才静静地睡去。

远离都市的繁华与喧器,在这与外隔绝的充满语花香的山里,忘却了往昔的记忆。闲暇时,她和邻里们一起绣花,织毛衣,闲谈。日子虽然清淡,心里倒也舒坦。

直到儿子的出世,一切不在那么平静。

由于个子小分娩有点难,医院在征得家人的同意下实施破腹产。经济的拮据,使她在产后营养跟不上,加上一点小感冒,几天来一直打点滴,直至出院,护士告诉他:你老爱有点贫血。

孩子,欠了一笔不多也不少的外债。体质原因,儿子没有奶水,只好买奶粉和着米糊喂养。才出生,儿子跟着他们一起过清贫日子。

“贫贱夫妻百事哀”,没出去找钱,家里也没其他出路。虽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说法,因为他们你情我愿,没征得任何人的同意而结合,因而一无所有。虽没到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地步,也为没到的下月着急。儿子才出生,要照顾,他也无法出去找钱。在她日愁夜叹时,家里来了音信,让她带着儿子回去,他也去,与附近的熟人去找钱。

生活似乎跟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她想忘掉的就这样又回到她的生活里,实实在在。

几年后她面对远去的生活,还带着他,一家三人。一切那么陌生而又熟悉;一人一事,一草一树~~~都是她曾感叹过的,而且还那么高高在上;别人总是用仰视的,赞许的,夸奖以及妒忌的眼光去看她。如今~~~一种悲哀微微漫过颤动的心头。

打她离开家乡那天起,她不再是他们心中的楷模:那种清纯,优秀而上进有前途的好女子不见了。如今嫁作他人妇,还落了难。走出去,是别人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眼光。而他,斯斯文文,许多事不会做,还眼拙,一些东西难学会。找的钱不够开支。好在家人支助一点,日子才过得去。

时间长了,一些风言风语彼此起伏,说什么的都有。有几次,一些人趁他不在找到她说:离婚吧,听说山里很苦又累,还吃玉米,给你介绍好的。

尽管生活艰苦,环境不如己意;他还有一些坏毛病,生活能力弱,但他人品也不糟糕,这些不是离婚的理由。儿子还这么小,他怎能离开她,他能把儿子一把屎一把尿养大?养大了,他能成一个品学兼优的人吗?

回到以往的生活氛围,那种久违的喧哗,繁荣,你追我赶积极上进的气氛让她平静的心蠢蠢欲动。尤其得知几位朋

友经过不懈努力干出了自己的事业,她,竟有些坐不住了。这时她才想:我以前为什么钻死牛角尖,这样不行那样也行,仅仅那行是自己的想而耽误了许多机会,非要把自己整得面目是非,凄凄惨惨。

一些话,一些事,她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以后漫漫人生路上走的那样辛苦和忧伤

在娘家呆了一段日子,她带着儿子回去了。她觉自己不属于那的人了,那些曾经赞叹过的东西也不属于她。她只是他们的一个过客,匆匆来又匆匆去。她也没资格去赞美他们,她变得很俗气,没有了以前的优雅气质和高傲含蓄的修养。她每天给儿子洗衣熬米糊,做家务;穿着简简单单,没一点修饰。她记得弟弟曾经说她:你现在好俗气,没一点气质,以往,你不是这样?末了,弟弟还说:知道吗,爱屋及乌,你理解它的意思吗?

她苦笑:知道。自从她成了家,家人不再追究以往,宽容的接纳了他们。

她爱他们,舍不得他们,只是那段时间,她觉得自己过不下去了。她的爱好她的追求深深影响着他们。有一天,她想往更高发展,家里没钱支助她,她的梦想落空。

她即恨又爱,找一个理由存在,为的是不让他们伤心。

她伤心,不得不离家而去。

困难的时候,老家,又成了另一个避难所。

回到山里没多久,以为钱,不得不带着儿子一家人远走他乡打工。儿子渐渐长大了,上了小学。她才得以脱手有点空闲。身体原因,只能干点轻松活维持一家的零用开支。尽管艰辛,穿着从不糟蹋,干干净净整整洁洁,一家三口如此。虽然没有往昔阳光灿烂的容颜,却也不乏内涵气质,走在哪里,仍是一道独特景致,招来赞许与妒忌。

很多时候,放不下高贵气质与别人混在一起:人格,尊严,气度让她徘徊许久。钱的紧缺,她不得不沦为打工一族。她干的出色干得好常常被上级夸奖,被同行排挤。以为劳累,加上气候条件,时常生病。一段时间,今天愈合了后天又生病。病,折磨得她身心憔悴。看着别人高高兴兴,健健康康做这干那,心里羡慕之极。久而久之,心里平添几许烦恼与忧愁。人变得沉闷不喜言语,即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也是无可奈何。

文化,他也干得出色。日子不再以往那样困难。尽管如此,生活中仍不少磕磕绊絆。为儿子,经济,工作和日常生活以及他的一些思想。有时为不同的见解而争吵,她很郁闷,许多时候心里想不开。一段日子,以为两人看法不一样,她带着儿子避开他。渐渐,她有种不想见他的念头。直到他找到她。在那以后的日子,她几次与他不谋不和,几次离开,又几次因儿子与他回去。一次,她与他争吵,谁也不让谁,儿子在一旁突然哭了,说:你们就知道争吵,看我那些同学,他们的妈妈多好,从不吵架,哪像你们,一点也不顾我的感受~~~

他们怔在那一动不动,看着儿子伤心的抽抽搭搭。她流着眼泪搂住儿子一起哭。

从那以后,她不再儿子面前与他争辩。只是长吁短叹,夜静了躲在被子里悄悄流泪

一次,儿子回姐姐家读书,三八节给她写封信,信里附了一张图片,是儿子自己画的。儿子画了一棵树,树上有三只小鸟;一只写着爸爸,一只写着妈妈,中间那只写着“我”。另一图画了三个人:两个大人拉着一个小孩,上面写道,爸爸妈妈和我。她哭了,很伤心,觉得自己好自私,伤了一个无辜的人。他也难过,觉得自己好无用,没有给妻儿足够的关心和爱心。他自责着。

她愈发的沉闷和忧伤。病痛也不离左右,时常这吃药那看病,工作也不稳定,常常换地方,使得儿子常写信说:我好想跟你们在一起。只要跟你们在一起,干啥我都愿意。妈妈忙我自己做饭,自己去买菜。不会的我让休班的大哥哥教我做饭~~~

她隐隐感到,他们的一言一行深深感染了儿子。她开始为儿子的成长有些担忧。

再后来,他们去了南方打工才基本稳下来。无论是工作抑或是工资,还是环境气候条件都比北方好了许多。

在他们干得起劲的时候,地震了。他们不得不回去看看家乡怎样了,儿子,亲人都无音信。

因为在乡下,没有城里厉害,房子损坏了可以重建,国家和当地政府还有补贴。儿子和亲人都好,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曾经因为儿子,她对他说:回去一定找到儿子,尽你所力。不找到儿子我也不跟你过了。等车的那几天,看到电视听到新闻她就哭。儿子是她生存的理由。

她觉得什么都没有了,儿子是她的希望,她望儿子将来成才。她知道,她给给儿子加了好大的压力,与儿子而言,不公平。

重建的时候她百般阻扰,她不想在山上。只是他,也许长山里,对自己的家乡有一份感情,怎么也要建在老家,于是他们有隔阂起来,建房的过程中,她始终闷闷不乐。

房建好了,他们没再出去打工。她守在家里照顾儿子读书,他在附近干些零活,偶尔,与三朋四友包点小活做,倒也落不少钱。因为地震损坏严重,到处要搞重建。所以在家的活很忙。经营有方,包的活逐渐多起来,家里的条件慢慢好转。两年后,给儿子也买回了电脑,她出去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每次回来,总有种失落的感觉。她知道,她还想着外面的世界,那才原本属于她的。尽管山上修起了公路,它还是天晴一路灰尘,下雨一路泥泞。上街上坡下坎。路,只是宽了些,没有凹凸不平的坑,可以骑摩托过四驱动的大车,可它还是陡。地震回来时,交通阻断,他和她徒步从这座山脚翻到那座山脚才到家,她的脚用力过度,留下后遗症:走点下坡路就痛,路走多点也痛。

她多次对他:没别的要求,只是想改变一下环境。想在外面去生活。

她还有什么要求呢?已经二十年了,过去的还能改变?她只想在有生的余年,过一下饭后一杯清茶,在婉转优美的音乐中静静地想心事;走出去,有一个干净整洁的环境,到处看得到鸟语花香的美丽景致。

也为病,有一年吃错了药,让她整整吃了一年药,吃得她头发也白了,惊心胆战,人,更加憔悴柔弱,弱不禁风。

逐渐,她害怕山,每次出去回来,郁郁寡欢好一段时间才与家人言谈说笑。他知道,他欠她,这辈子没法还。他也希望她高兴,快乐,忘掉过去所有不快。

终于有一天,一个天高云淡的日子,他给了她一个惊喜,虽然占时的,只要努力,一切将成为现实。

他有事出远门了,她按他的说法找到了那:一个很清静幽雅,长满花花草草的新小区。在三楼,打开门,推开窗户,看得很远。坐在阳台上,外面景致一目了然。真的是一个喝茶看风景的好地方。她笑了,舒心的笑。

茶几上有一封信:琼起。她打开信:我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伤了你的心。我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对你们没尽到关心和责任。惭愧。二十年我们走过来了,还继续走下去,没有迈不过的坎,没有跨不过的。一起努力,一切都会好的,爱你想你~~~

她再次流泪了,欣慰的泪,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她以为他不会表达对她的感情。二十年来,他难得说出这句话,许是家乡风俗的遗传,保守而古板。羞于情爱挂在嘴上。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不要这样说,这辈子遇到我是你的灾难。二十年,风也好雨也罢,走过了,不再回头。只想平平淡淡与你走到老,管它身外事是变迁。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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