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磙

2012-03-28 21:10 | 作者: | 散文吧首发

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娃儿,我们村的名字起得很怪,叫河里高村。“在河里怎么会高呢?”很多人听到这个似乎很矛盾的名字是都会问我,我想大抵是地势比较高,村里的庄稼从没被淹过的缘故吧。反正不管怎样,我就是在这片沙土地上长大的,我这片土地。

农村不比城里,有四通八达的大马路和交缠环绕的立交,他们不会给村里的土路起上名字加以辨别。他们都是靠着方位来划分片儿的,向我们村就根据所处方位的不同划分成南地、北地、东头儿和西头儿,而石磙就位于村西头这条南北方向道路的正中位置,不偏不倚。

石磙是一块圆柱体的石头,直径大约半米,它长得并不漂亮,埋在地下的部分大致占了它体积的三分之一,而裸露在外面的部分则呈现出发蓝的墨青色,很厚重的样子,经过长年累月的打、风吹和日晒,它的表面已经变得非常光滑,而增加了成片的被岁月磨打后的白痕,像是位留有长胡子的白发长者。

没有人知道石磙的来历,也不知道谁是它的主人,我曾经问过,他说从他记事儿起,那个石磙就在那儿了,我爷爷在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她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知与不知,这石磙就在我家对门儿那户人家的侧门旁边儿上,虽是离这家邻居最近,但石磙却是村里的公共财产,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我们这片儿人家的共有财产。

小小的石磙却有大大的用处。我们西头儿的村民不喜欢全家围坐在桌子旁边吃饭,尤其是男丁们,他们喜欢端着一手端着碗筷一手拿着馒头到门口围着石磙吃。庄稼人,一般喜欢热闹,喜欢一大伙儿人谈着说着吃着。但是,石磙只有一个,能坐到石磙上的人只是寥寥,所以大多数的人或站着、或蹲着或席地而坐,即使这样看起来很姿势不舒服的样子,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祥和安稳的笑容。在谈天的人当中,嗓门儿最大的要数我四叔了,因为长得黑,而且黑的明显,在家有排行老四,所以,村里的人不论男女都喊他“黑四”,他倒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当淘气的小孩儿经过他跟前喊他“黑四”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怒,嘿嘿地唬着他们:“知道你四叔我为什么这么黑吗?就是因为小时候没好好吃饭,你们要是不好好吃饭的话,长大了也像我一样黑!”小孩子总是好哄好骗的,毛毛胆子最小,一听不好好吃饭会变黑,哇地一声就哭了,“我不要变黑,我不要像你,呜呜······”四叔看到这种情形,就说:“别哭别哭,不想变黑就要好好吃饭,多吃点儿就会变得白白胖胖了。”话刚说完,就见毛毛他们不吃饭就跑出来疯玩儿的孩子们跑着喊着要回家吃饭。

我黑四叔是最受村民待见的人,他是个种庄稼的能手,知道什么时候施肥最有用,什么时候打农药效果最好,又不会对庄稼产生危害······他似乎知道一切的种植规律和技巧,因此村民们在种地上遇到困难了都会向他请教,而四叔教的方法屡试不爽。四叔因为早年失去双亲,就没有人给招呼娶亲的事,现在都三十多了,仍是光棍儿一个,虽说他自己一个人过,但生活上似乎很有规律,只要不是农忙的时候,他每天到吃饭的那个点儿就会端着碗到石磙那儿,跟来来往往的路人话上几句家常。过不了多少时间,石磙旁边就会聚起越来越多端着碗的村民,一边吃着一边听四叔漫谈奇闻轶事。庄稼人吃饭不讲究,习惯了大口大口地吃馍,大口大口的吃饭,时间过去了,于是一个个的邻居吃完了第一碗回去,接着又盛上了第二碗回到石磙这儿,继续听四叔谈东村西店发生的事儿。而四叔碗里的饭似乎到凉到底也没下去多少。起先我不理解,为什么四叔只说话不吃饭,后来,听村里人说,他都是先在家吃得差不多再端着碗出来,也许是家里只此一人,太冷清,他想要见见人说会儿话,村里人都理解他。

石磙不仅仅是大人们聚堆儿聊天儿的地方,更是孩子们的根据地,我们都在石磙这儿等着出家门儿晚的同伴儿,我们也喜欢在石磙上玩胶泥,摔呀摔,捏呀捏,用胶泥做出各种各样的形状。但是孩子总是想不起来处理后事,石磙上总会沾上泥点点,但我们不会担心,因为到第二天,石磙又会恢复它的光滑和繁荣。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继续下去,可是我渐渐地长大了,到了寄宿制的中学念书,再后来,我上了省外的大学,一年回家才两次,而村民们为了提高生活质量,能干的都放弃了种到了大城市里打工,而我的黑四叔也去了北京,但他家里没有牵挂,就再也没有回到村里过,也许他在城市里安了家,过着幸福的日子;也许他现在还是个北漂,为着生计闯荡。没有人知道他的现状,也从没有人在城里见过他,似乎就这样消失了,只剩下一座长满了杂草的空空的院子在等着他。

后来,村里修了公路,石磙不见了,妈妈说,修路的时候,工人们嫌石磙碍事,就把它粉碎,修路用了。石磙带着它的故事,带着我们村西头这几代人家的故事,埋铺在这条象征现代文明的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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