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经

我的先生实习的时候选择来到了我所在的城市，短短两个月让先生清楚的认识到，这个城市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对于一个即将毕业，有远大抱负的年轻人，这个小小的三线城市远远满足不了他，于是选择毕业后去广州。我和先生异地恋几年，感情上虽没有过大波折，却也不想再分开了。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这个猴子满山走。

辞职之后，我随先生回了老家，过了轻松愉快的一个月，等到先生正式毕业，我们就告别了各自的父母，去了火车站。

火车是早上六点的，我们只能提前一天去火车站等。因为家境都不是很好，乡下人家出身，加上我们都是要强的人。先生打死也不肯拿家里的钱，随身只带了实习挣下的一千块。我的钱也用在了读书借的贷款上，在家里度过的一个月也耗了一些。银行卡上所剩的也不多，也就一千八百来块钱。为了省钱，晚饭我们就只吃了素粉面。两人陪着其他人一起在火车站地下广场的长条椅上坐着等车。新建的火车站很时尚，很多商铺都是24小时营业。广场上随处可以见到给旅店拉客的人，成交率却不是很高。一群大学生正围坐在一起，分享各自在学校发生的趣事。一群农民工提着大包小包的家当，领着几个孩子，许是放暑假去见亲人吧。孩子们脸上满是兴奋，也不知为什么，说什么他们都不肯坐在长条椅上，只是拿出旧报纸，垫在地上，直接躺在行李堆里。望着那群人，我忽然想起也是农民工的父母，鼻子一下子酸酸的，难过起来，希望此次去广州能有所发展，尽快让父母享清福。先生瞧出些什么，就扯开话题，给我看他在此地工作的同学发来的问候短信。先生和同学聊了很多，末了，那人祝愿我们一路顺风。

因为要看行李，我们就轮流睡觉，九点到凌晨一点，一点再到早上五点。先生执意要我先睡。我明白，倘若自己睡过头，先生肯定是不会叫醒我的。我躺在长条椅上，头垫在先生的双腿上，一直也不肯睡，一直也没有睡意，一个劲看着夜空中隐约显现的繁星，庆幸着还有先生在，还好有先生在，心里生出莫名的幸福感。先生靠在椅背上，轻声打起呼噜，呼吸声均匀且安详。我看了下时间，凌晨零点了，起身坐下，又将先生轻轻放倒，头放在我的双腿上。抚着先生的脸，心里依旧有那股莫名幸福的暖流在流淌。没一会儿，我双腿就发麻了，全身僵在那里也不敢乱动。有点倦意的时候，闭着眼睛，学起庙里的和尚挺直腰板静修起来。

四周开始嘈杂起来。我睁开双眼，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半。那群农民工迅速整理好行李，唤醒沉睡的孩子们，一行人匆匆忙忙就去赶火车了，只留下那几张旧报纸静静躺在那里。我想自己真的很幸运，要是让我赶凌晨三点的火车，我可能会疯掉的。又细想，觉得自己太偏颇了，如若是为了见非常想念的人，难保自己不会更疯狂些。再看看眼前这个大男孩，不用跋山涉水叫我去寻，他心甘情愿陪我到老，那我此生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四周又静了下来，我清醒了许多，双腿完全没了知觉，拿起地上的包，抬起先生的头，身体慢慢挪了出来，将包顶替过去。我试图站立起来，腿已经麻木得不行，锤锤打打了半天，才有了感觉。真没有想到，还未出师就如此困难，实在是不利。

凌晨五点左右，周围的人都开始整理行李，我叫醒先生。我们轮流去公厕胡乱梳洗了一下，就去赶火车了。

车厢里夹杂着各种难闻气味的空气，迅速冲进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另我感到不适，却也只能努力适应。火车上的人比我们预计的要多很多，过道上挤满了，厕所门口也给堵死了。本来还不愿意赶早班车的我，也开始庆幸自己买到了有位置的硬坐票。我们被人流挤到座位旁。我靠窗坐下，先生放好行李，拿出事先买好的面包和矿泉水，开始享受早餐。

午饭，我们把面包全部吃完了。先生不喜欢吃面包，大部分都给我吃了。有人推着车兜售盒饭，我跟先生说：“买盒饭吧。”先生问：“你要吗？”我摇头，他说：“我不想吃。”餐车来来去去了几趟，我每次都朝车里张望。最后一次叫卖的时候，我说肚子饿，先生盯着我看，想知道真假。我认真点点头，他终于买下最后一份打折的盒饭，打开一看，我嚷着：“不喜欢吃鱼，给你了。”说完就把头转向窗外，想着去广州发展，不知道还要吃多少苦，就心疼起这个大男孩来。

一路上我都靠在先生肩上静静看风景，村落、树林、山丘、小池塘都是一晃而过，不是目的地，我们终究只能做过客。进入广东省境内已经五点了，天空一转呈现出铅灰色，雨水轻轻打在窗玻璃上，斜划出歪歪扭扭的轨迹。

火车开始走走停停，使我本就难受的胃又作祟起来。我后座的一位妇女带着的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很兴奋，学着其他小孩的样，坐在了椅背上，上蹿下跳起来。先生担心影响到我，转头劝男孩老实坐好，妇女便拉下男孩。可等先生回过头来，男孩又坐了上来，脚直接翘过我这边。我回过头，拍拍妇女的肩说：“可以让他下来吗？这样很危险的。”妇女立马拉回男孩，嘴里骂着家乡话。安分了一会儿，男孩又蹿了上来，我站起来，很严肃地对他说：“你到底要不要坐下？等下你摔下来，没人管你的。”我一向对付顽皮的小孩的手段，都是吓唬为主。妇女竟回头冲我大喊：“你凶什么凶，小孩子都这样，你看其他的不都这样吗？”说着她指向其他小孩。“那就更应该管了。”“那也不用你管。”我无奈坐下，身后传来责备声，男孩依旧坐在椅背上玩耍。我索性闭上双眼，懒得去理会。先生抚着我的头发，我顺势倒在他肩膀上，不知为什么我会觉得我们像是电影里逃难的人，迷茫和无助占据了我的整个心房。

六点四十分就应该到的火车，在六点四十分的时候停在了一辆运货的火车旁。有些人不安的站起来朝窗外张望，研究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身在何处；有些人讨论着火车晚点的问题；有些人现在才开始准备吃晚饭了。我问先生：“要吃什么？”“不用，我不饿。你要吃就自己买吧。”“我不舒服，不想吃。”先生撒了谎，我是很清楚的，而我自己也满是谎言。只能一心祈求快点到广州。

一直等到了八点，本来说好招待我们的朋友，一直追问我们的下落。朋友在一所培训学校教书，九点以后就不能出门了。我们也担心起来。等到八点半，火车才开始启动，慢慢悠悠，一点都不理解我们的心情。九点，火车又在进站口停下。眼前就是目的地，却不能进入，这个城市排斥我，就跟我排斥它一样。不禁感叹，广州果然是个大城市，进门都要排长龙。九点四十分，我们终于踩在广州的土地上。出了站，雨已经停了，我呆呆站在那，看着所有人匆匆忙忙，各奔东西，迷茫感又悄悄钻进心底。

朋友发短信说，只能明天接我们。我劝他不用担心。然后问先生：“往哪走？”先生说：“去旅馆。”我真傻，往哪走都是一样的，先生也傻，旅馆在哪里呢？好在我们带的行李不多，一人一个拉杆箱，一人一个背包。我们走在陌生的路上，仰望陌生的建筑，寻找可能有旅馆的巷子。我们很自觉，装潢好点的自不用去问，太贵。可是，找了半天，绕来绕去也没发现一家旅馆，好的差的都没有。我们只能回头，不熟悉路，生怕离火车站太远。

回头已经是十点半了，终于找到一个站牌。先生要我守着行李，他自己再去找找。我就坐在站牌后面的花坛边，身体疲倦不堪，肚子开始第二轮的演奏。看着那些焦急等车的人，我竟羡慕不已，至少他们知道身在何处，也知道要去向何方。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完全就是自寻死路。有那么一下，真想放声大哭。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自己为什么要来这种鬼地方？

先生跑回来时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告诉我旅馆一晚上188块，问我要不要住。我再怎么疲惫，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安心躺在那么贵的房间里，就摇摇头。先生劝我去住下，我很固执，坚决不住。没了办法，先生就带我去了一条小吃街，看看今晚晚饭有没有着落。已经很晚了，饭肯定是吃不上了，其他东西不顶事，我们也承受不起，就又吃了粉面，每人一个鸡蛋算作旅途劳累的补偿。

吃完走出店外，看见几个拉拉杆箱的人，我心里舒坦了一点。有人陪着一起倒霉就能缓解痛苦，这种心态虽不好，可我们相视时，我很清楚，他们的心里也好受了些，这也算是一种变态的互助吧。

接近十二点，我的拉杆箱出了问题。掉了一颗螺丝，箱子底盘老是松动，落下来摩擦地面。我忍不住发起牢骚，开始抱怨起今天的霉运，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来气，又埋怨先生怎么会选择来这里。先生不出声，我最气愤的就是他永远不吭声，让我不知道找谁发火。我看着箱子，愤怒地踢了一下。先生也发起火来，冲我大喊。我们就大吵起来，互相指责，来往很多人都回头望我们。我已经又困又累了，身上的钱也不敢乱花，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样，蹲在地上，总算哭了出来。良久，先生不忍心，又过来抱着我。我对他说：“对不起，我也不想发脾气，但心里烦躁。”先生淡淡笑了一下，说：“会好的，明天就好了，明天就好了。”我深信着他，点点头。他又试图劝我住旅馆，我还是坚持不去，告诉他还熬几个小时就行了。我们坐在花坛边，偶尔路过的人还是回头盯着我们看，那时，我多希望有人来帮我们一下，可是终究只能自救的，这个城市的冷漠让我心生厌恶。最后，决定像以前一样，去网吧待一晚。沿着路一直走，不敢转弯，走了十几分钟，好运好像回来了，让我们找到一家网吧。先生先去探路，再下来接我。一进门，很多人都盯着我们看，这让我很不自在。我深深相信，自己的样子看起来肯定狼狈极了。低头穿过游戏专区，我们找了有长沙发的位置坐下，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两人开了一台电脑，十五块。放好行李，剩下的空间就很小了，先生要我躺着休息，他自己则要玩会儿电脑。我躺下就睡着了。模糊醒来时，看见先生趴在桌子上，桌子太矮使得他很憋屈。我全身都在流汗，沙发太热了。起身看时间，凌晨三点。闻闻身上的味道，恶心的味道。将先生摆到沙发上，我去厕所使劲清洗手臂和脸，又用毛巾反复擦了身上，这才舒服了些。回来随意浏览网页直到早上六点，就将先生叫醒。我怕朋友会担心，所有想尽快联系到他，而且，真不愿再待在网吧，太闷热了。

因为熬了一晚，我们省下不少钱。我说要犒劳自己，提议去昨晚看到的，先生最喜欢的快餐店，他无比欢快。吃了丰盛的早餐，我们坐在店里不肯走。先生说着以后的打算，要尽快找房子，找工作，要一起努力。说着说着，我们又都重拾了些信心。打了朋友电话，却在关机中。我们也不着急，有时间熟悉下这个城市了。

我们以火车站为中心，四个方向都走遍。附近的建筑没有什么特别的，那来来往往，急急忙忙的人倒是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广州，就是一个要你健步如飞的城市。我心生胆怯，先生却信心满满。

十点，终于联系到朋友。他说还有课，告诉我们地点，让我们自己坐地铁去找他。从来也不敢在一线城市闯荡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上了地铁。我们两个人傻头傻脑的在地铁站里研究起路线，不了解这种交通工具，使我窘迫得要命，却也很兴奋。

地铁就如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是那么快速。我们站了将近一个小时，出站时，看着四周的矮房子，反倒让我舒坦很多。终于见到朋友。寒暄几句，我们就随他一起走。又走了半个小时，到了更偏僻的地方，绕进小巷深处，我们在一所学校前停下。朋友进门卫室说了几句，就带我们进去了。里面竟是一所小学，四周很安静，朋友领着我们进了他的宿舍。有着四套双层床的房间，让我想起读书时的宿舍，一颗不知归往何处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们放下东西，停留下来，身心一放松，反而更疲惫了。朋友叫我们先休息，我说想洗澡。朋友说没有澡堂，只能用自己烧水。管他呢，只要能洗去身上的疲惫，什么都行。我们洗完澡，朋友就带我们去吃饭。那天中午，我们吃了最好吃的煲仔饭。先生把饭吃了个精光，这还是我们认识以来头一回。先生争着付了钱。回来的路上，朋友问：“你们有什么打算？”先生说：“先找工作。”朋友结结巴巴说：“我们……这里……不能留外人住。”这个和之前商量的不一样。我僵在那里，想到预先拟定的计划全部泡汤了，又要开始盲目游走，心里又失落了起来，一时不知能说什么。先生礼貌性地说：“没有关系，我们下午就去找房。”我们根本连方向都不清楚，偌大一个陌生城市里，怎么找房？噩运缠身让我崩溃。

回到宿舍，我尽快洗好衣服。先生则在网上搜索房子和工作的信息。下午两点，朋友去上课了。先生拿了朋友的地图，决定出去找房，要我留下休息。我没有方向感，去了也是碍事，而且，倘若今晚又没去处，我现在就非休息不可。

躺在木板床上，对先生心里愧疚得很，应该互相扶持的我们，此刻却只有他一人在争取。还有先生在，还好有先生在。我一下子就睡着了。朋友上完课，回来敲门时，已经五点了。我打电话给先生，问他情况。回答还在等房东，我说不管怎么样，能住就行了。先生说只能这样了。

朋友邀我去吃饭，我说晚点等先生回来，劝朋友先去了。再躺下已经睡不着了。屋外轰隆隆的响起来，我翻身起来，瞧着变天了，人就焦虑起来。再打先生电话，已经关机了，这才想起已经两天没落处了，给家里打了电话报了平安。挂了电话，我就坐立不安起来，朋友回来时一直宽慰我。外面起大风了，树叶摇摆得厉害，天暗得很快，我不时看着时间，双手合十，嘴里念叨：“千万别出事，快点回来。”不一会儿，外面开始下起阵雨，雨点很急很大。

七点多，先生全身湿漉漉的，总算回来了。好消息，真的租到一间房子。我问：“月租多少？”“六百。”事到如今，嫌贵也是没办法了，我又问：“押金呢？”先生很得意的笑笑说：“我跟房东求了半天，她才同意先不用交，过几天再补上。”我大叫，紧紧抱着先生。那一刻觉得自己交上的好运是那么不真实。

先生换下湿衣服，我整理好行李。八点左右，雨点小了，我们也不能再犹豫，就跟朋友告别，出发去这个城市的新家。

坐着飞速的地铁，出站时却已经接近十点半了。外面又下起暴雨，我们被困在电梯口。打我身边经过的一个女孩提醒我说：“下面有发一次性雨衣。”我没反应过来，她又笑着说：“免费的，快去啊，就在下面。”说着就离开了。我看着那个黑夜里模糊的背影，心里好感动。她永远都不可能知道，那个善意的小举动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我第一次相信，这个城市正在尝试接纳我。我拿了两个免费的雨衣，直接套在行李箱上，再拿出雨伞。雨很大，我们很疲倦，却不能停下来，直接又上路了。

先生在前面带路，我的行李箱老是出问题，先生干脆提起来走。雨水顺着斜坡滑下，一开始，我们还小心翼翼。雨势太猛，风也过大，我们的鞋子一下子都湿透了，一次性雨衣也轻易地被刮破。脚丫和水混在一起，每走一步，就发出让我不愉快的声音。先生带着我绕了很久，穿过万家幸福的灯火，我们走到了一条小路前，路两边是农地，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一想到路的尽头，某个地方有个房子在等我们，我就很满足。

我们步行了约一个小时，先生在一栋私人房前停下，开了门，直接上了四楼。走到405，先生再开门，我满心期待。里面却是空的，房间里60厘米的地板砖横三块，竖五块，厕所和厨房连在一起，因为狭窄，中间没有用任何东西隔开。房间唯一的窗户被旁边的一栋楼挡住，窗外就是一堵水泥墙。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麻烦的是晚上该怎么睡，我们有了房间，却没有床。先生看出我的失落，说：“没有办法了，只有这间。”我双手贴在他脸上，笑笑说：“就这样吧，总会有办法的。”其实，我们的承受能力都已经到底线了。在这个大城市里能有个躲雨的地方，我们也就不敢再奢求什么了。先生还说：“今天有女生还想跟我合租。”我不说话，他以为我生气。我解释说：“没有生气，反而担心那个女孩。我至少还有你啊，她却一个人独自解决这些问题。真正经历过这个，我才知道有多艰难。希望她快点找到落脚的地方吧！”

我简单做了下地板卫生，拿出床单，铺在冰凉的地板上，又在上面铺了一层厚实的衣服。再把湿衣服架起来，挂在房间里一根晾衣绳上，又整理出一些东西。嘴巴干得起皮，强忍着直接喝了带腥味的自来水。凌晨两点才得以躺在先生怀里，再听见先生的呼吸声时，心里安定了很多。

我们睡了来这里的第一个安稳觉。一直到第二天十点才醒，身上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一晚上都没有感觉到。我想要去买东西，先生就带我出了门。顺着楼下房东太太的指引，我们去了附近的小市场。让我大吃一惊的是，不大的偏僻的地方竟聚集了这么多人，原来有这么多人住得这么偏远，心里总算平衡了一点。我们买了个二手床垫，很破旧了，但是最便宜，可也花了60块。再买了桶、沐浴露、洗发水、洗衣粉、扫把、蚊香等东西，差不多又花了150块。早饭又是吃素粉面。回来整理好床，先生说下午要去面试，我借口说需要熟悉环境，也要跟着出门。

我们路过一个居民楼时，我指着一个满是花草的大阳台说：“我们以后要住那种大房子。”先生充满斗志地说：“一定。”

天晴走到地铁站花费的时间少很多，仅用半个小时。先生面试的地方就在火车站附近，我们一路计算时间，坐地铁去火车站大概又要花半个小时。上班肯定是很艰难的事情，可是我们已经没有资格挑剔了。出了站，先生说要试着走去面试的公司。我们就拿着地图，开始琢磨方向，走了些冤枉路，最后总算找到了地点，就在一个办公楼的十楼。

我在楼外等，先生直接去面试了。这栋楼的楼层很高，可是楼里就很矮，办公室走廊显得有些暗，我透过走廊的尽头望向窗外，一片私人房，一律紧挨在一起。这里真的是寸土寸金啊！

等了一下，我有些耐不住性子，就跑出去逛了一圈，也是只敢在附近闲逛。在一条冷清的路边，很多旧房子上都写着大大的“拆”字。想着广州人靠着房子就能发家自富，在这里，一个火柴盒大的房子都要600块一个月，我努力工作，还要被那些坐享其成的人压榨，心里就开始犹豫了，不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

再回到楼里，又等了一个小时，先生才出来。我问先生：“感觉怎么样？”先生说：“还行，逻辑题比较多。”先生最擅长逻辑题的，他又那么自信，我有强烈的直觉感应，先生一定会被录用。

晚上，我们去吃了牛肉面，我又多点了两瓶汽水，想预先庆祝。先生见我难得开心，也不愿扫兴，跟我一起疯起来。回去的路上，我们耍酒疯一样，朝天大喊：“我会努力的。”我贴在先生怀里，轻声说：“谢谢。”至于要谢什么，说不清了，太多太多了。

我们回到住所，洗完澡，我坐在破旧的床垫上，很兴奋地规划着以后的一切。我要有房有车，要在这个大城市里一展拳脚。先生听着，都是笑笑点头。看得出来，他对我没有信心。我低头不语，自己说的那些大话，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鼓起勇气，让先生更加有激情罢了。除了鼓舞他人，我好像什么都不擅长了。先生在我身边坐下，宽慰我说：“我只要你是你就好，开开心心，简简单单的你就行。”看着先生真诚的双眼，我使劲点点头。

又一天，我们起了个大早。我预备去找工作，先生也准备继续面试。我们买了馒头作为早饭，走在去往地铁站的路上，先生的电话突然响了。先生用普通话发声时，我就知道肯定是昨天面试的公司打来的。挂了电话，先生说：“明天上班。”虽然早就料到，我还是又蹦又跳又大叫，不能抑制住心中的高兴。事情走上正轨，也让我信心倍增。电话又响了，先生笑着听了电话，脸上的笑慢慢收起来，又走过旁边去讲电话，我看出先生激动了起来。挂了电话，先生走回来说：“房东说要收回房子。”“为什么？”“她把房子租给了别人。”这是我听过的最可笑的事，我又问：“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她怎么可以这样？”先生很无奈地说：“她要我们今天搬走，回去会退钱给我们。”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么荒唐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简直太戏剧化了。我们匆忙往回走。

到了楼下，房东太太刚好在等我们一样。我问她：“你要我们搬走？”她嬉笑着说：“你们多包涵，别人急着找房，求了我一天了，我也没办法。”我激动起来，冲她嚷着：“怎么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你不能不讲理啊。”她收起笑脸，冷冷地说：“靓妹，说话口气放好点。别人一次性就付了押金和半年房租，你们呢？又没有交押金，我不退房租给你，你也没话说。我现在好心要退钱给你，你们最好配合一点。”照我的性子，骂她算客气了，可是当时的我为了房租，只能尽量收敛了。天下竟有这样无耻的人，我碰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先生想要说什么，我制止了，拉着先生就往楼上跑。

开了门，我立马收拾起东西来。先生矗在那，一动不动，我硬生生被气得流下大颗大颗眼泪来，嘴里骂着，重重的将东西摔进箱子里。先生走过来，轻轻把我搂在怀里。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再也不想忍了，我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空空的房间好像有回音一样，哭声一直荡漾在耳边。想到我们都不介意住这么偏远，想到我们那么努力挣扎，想到我们好不容易熬出点希望，想到老天爷一次又一次再一次的戏弄，想到这个城市的巨大、我们的渺小，想到一路的艰辛，又想到这么艰辛却是白费了，回想着短短几天的一切，好似自己掉进黑洞，无助和迷茫又侵袭着身心。要我重头来过，我真的没有勇气再遭受一点折磨。胡思乱想了一通，等到情绪稳定了些，我祈求先生说：“我们离开吧。”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我们尽量带走能带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就下楼去了。房东太太退给了我五百块钱，我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走了。

那天下午，我就坐上了回三线城市的车。我还记得那天的天空格外晴朗，我固执的认为，那是上天在暗示我，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却一直深深影响我，我之所以成为今天这个简单快乐的我，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这次经历。可能有些人会认为这是逃避，但知难而退未必不是孙猴子去西天取到的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