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城

听说天使居住的地方，是一座漂亮的纯白色城堡，听说那里，没有忧伤……——题记

【一】

华灯初上的X市，“天使之城”的门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让夏文的眼前一阵眩晕。

“天使之城”是X市最著名的娱乐城，纸醉金迷的最佳场所。能够出入这里的人，不是社会名流，就是暴发户，总之，这里是有钱人的天堂。

偶有东倒西歪的男人，在服务生的搀扶下走出“天使之城”的大门，身边总少不了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跟着醉醺醺的男人上了车，然后绝尘而去。

没有看到楠香的身影，夏文的心底五味杂陈。失落，因为楠香的不告而别；欣喜，因为楠香并没有像谣言所说的那样，在这样的地方自甘堕落。

一辆豪华的轿车渐渐向“天使之城”靠近，夏文的目光被车子吸引。如果没有看错，是在杂志上见过的兰博基尼，好像要好几百万。整个X市，恐怕也没有几辆。车牌号码后面是8888，看来这车的主人，身份肯定是非同凡响。

正当夏文准备将目光转回“天使之城”门口的时候，车上走下的两个人，让夏文的目光再也挪不开。

男子看起来不到四十岁，气度不凡。跟在男子身后的女子，穿一袭修身的黑色礼服，曼妙身材，婀娜多姿。女子的脸庞，虽峨眉淡扫，轻点朱唇，但是仍掩盖不住眼神里散发出的一丝清冷与绝然。那不是尹楠香，又是谁？

“楠香，你怎么在这种地方？”夏文走上前，直视女子的脸庞。

面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夏文，女子有一瞬间的诧异，不过她很快镇定：“对不起先生，你认错人了。”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夏文确定，她是尹楠香，没有错。

“茉莉，这是你朋友？”男子看向目光清冷的女子。

女子摇头：“不是，我从没见过这个人。”说完这句话，挽起男子的手臂，径直往“天使之城”大门的方向走去。

只留下站在原地的夏文，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楠香，你怎么可以说没见过我？你怎么可以……”

天使之城，豪华包厢里。

“楠香，这是你的本名？”安澜斜睨着这个三天前认识的女子。

女子直视安澜的眼睛，眼睛里尽是坦诚：“是的。但是在‘天使之城’，只有茉莉，楠香，已经是过去式。”

安澜的眼神里流露出赞赏：“很好，你这样的性格，我很喜欢。”

【二】

三天前的傍晚，安澜刚好踏进“天使之城”的大门，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请问，这里还招不招聘？”

服务生抬头，眼神里透露出欣喜：“招的，招的。你等一会，我去叫我们经理过来。”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女子刚好转过身，安澜看见她的侧脸。只看了一眼，便再也无法忘记，这是一张连女人都会嫉妒的绝美的脸。

还有那眉目中，似曾相识的感觉。

玫瑰，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安澜的脑海里，而那个女子的容颜，仿佛来自遥远的前世，模糊了安澜的双眼。

坐在办公室的旋转座椅上，拨通琳姐的电话：“带刚刚来应聘的那个女孩来见我。”

“安总，您可真是消息灵敏。”十分钟后，琳姐已带着楠香出现在安澜的面前。

安澜看向琳姐身后的女子，纯白的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如丝的秀发绑在脑后，随意扎成一束马尾。简单的衣着打扮，却丝毫掩盖不住她的美丽。

安澜示意琳姐可以出去，琳姐会意。

“你叫什么名字？”安澜看向女子的眼睛，她竟然丝毫没有回避，这是安澜没有想到的。

“茉莉。”女子的声音很淡然，她的脸上，亦是不带任何的表情。

“为什么要来这里工作？你知不知道，女人来这里，意味着什么？”安澜饶有兴趣地微笑着询问。

楠香的声音依然是没有温度：“知道，来这里的男人，就是为了找我这样美丽的女人。我需要钱，而这里是X市有钱人最多的地方，所以我就来到了这里。”

安澜走到楠香面前，伸出右手，用食指轻抬她的下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女人，这里所有的男人都会为你着迷？”

楠香直视安澜的眼睛：“那你说的所有的男人，是不是也包括你？”

【三】

安总居然要琳姐照顾这个新来女子的生活起居，这让她很是郁闷。原本以为帮安总招到了一棵摇钱树，没想到这钱还没摇出来，倒是先要花大把的钱。

辛苦了一天，总算给这个姑奶奶打点好一切，租房，买衣服，买生活用品，这一天，琳姐是忙前忙后。没想到将这个姑奶奶送到自己为她租的公寓之后，她竟然连谢谢都不会说一句，竟然说：“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早点休息了！”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这让琳姐很不舒服。

可是尽管心里不舒服，琳姐也不敢表露出来，因为跟随安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看来这个茉莉，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躺在新房间舒适的大床上，仰望天花板，楠香的眼神一片空洞。眼泪，无声无息，滑落在缎面的床单上，停留瞬间，便消失无踪。

这是已最好的结局，不是么？一切，都朝着计划的方向发展。老天对自己，终究还是不薄的。

房间的电话响起，是安澜的声音：“怎样？我为你准备的新居，可还满意？”

“很好，我很喜欢。只是，你什么时候过来呢？”楠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安澜在电话那头轻笑：“你，就这么心急？”

楠香一字一句地回答：“是你的，总归是要给你的。”

安澜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楠香刚刚洗完澡，换上了琳姐精心挑选的黑色丝绸睡裙。

如水的丝绸面料，包裹着楠香柔美的曲线，与白天那个T恤加牛仔的女孩，简直是判若两人。但是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依然是摄人心魄的美丽。

黑色光滑的丝绸上，绣着大朵红色的花，睡裙的下摆，开着长长的叉口，露出肤如凝脂的修长的腿。

“琳姐的眼光，果然不错。”安澜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将楠香拦腰抱起，慢慢走向那张柔软的大床。

尖锐的刺痛让楠香痛呼出声，安澜停止了动作：“你是第一次？”

楠香空洞的眼神掠过窗口如水的月光，落在安澜的脸上：“难道，这不是你最想要的么？”

楠香将手指覆上安澜的背，修长的十指落在背上冰凉的感觉，让安澜的心底一阵颤动。欲望弥漫在安澜的眼底，瞳孔逐渐放大。

剧烈的疼痛之后，安澜拥住楠香赤裸的身体：“茉莉，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妖精，世上最迷人的妖精……”

安澜的眼神满是迷醉，汗水从他的鼻尖滴落。不得不承认，安澜是个

俊秀的男子，他的身上，散发出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楠香，你就是最纯洁的天使！”这句话仿佛来自遥远的几千年前，从楠香的心上掠过。

此刻，居然有人说楠香是妖精。

【四】

坐在安澜的对面，吃着琳姐让人精心准备的早餐。

“准备什么时候让我去接客？”楠香开口问道。

安澜的眼神里有一丝的失落：“你就这么急着去伺候别的男人？”

楠香直视安澜的眼睛：“我需要钱。我知道，所有的报酬都是要付出代价！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

“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安澜很快速地说。

楠香的目光在安澜英俊的脸上停顿了片刻：“难不成安总，你爱上我了？”

安澜没有看楠香的眼睛：“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值得我去爱。我给你的钱，是昨晚的报酬罢了！”

“好！”楠香拿出早上琳姐拿过来的手机，找到安澜的号码，编辑了一串数字，按下了发送键。

“这是我的银行卡号，我的报酬，你打到里面就好。”

“三天后，我会兑现。”安澜说：“不过这三天，你一刻也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好！”

接下来的三天，安澜带着楠香将“天使之城”参观了个遍，这个富丽堂皇的宫殿，装修得可真是精致，里面的每一个包间，都是以花的名字命名，安澜说，每一朵花上，都栖息着一个天使。

楠香不知道安澜为什么要带她参观“天使之城”，她也没有心情参观。不过此行也算没有白费，因为第三天晚上，夏文的出现。

尽管她没有承认自己是尹楠香，但是夏文一定知道。楠香知道，他一定知道。

这样也好，让他看到自己不过是个为了钱可以堕落风尘的女子，死了心，也就不会太伤心。

既然我都已经不愿相认，想必，你也可以彻底死心了吧？

第四天傍晚，天空中，残阳如血。

看着ATM机上显示的数字，楠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她早就知道“天使之城”的安总很有钱，可是她没有想到安澜会对自己如此大方。

手机声音响起，是安澜的信息：“这是你一个月的报酬，一个月后，我还你自由。”

按下一串数字，ATM机器吐出厚厚的一叠纸币，手中粉色纸币的分量，将楠香的心压得透不过气。

这不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么？应该高兴才是，不是么？

可是心底为何涌上无尽的荒凉？

夏末的街道，暑气还未完全褪去，楠香却觉得有无尽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向自己袭来。

楠香看见自己的心上空旷一片，那个叫做夏文的人，住在里面，瑟瑟发抖。楠香想起夏文第一次带她看的那部电影，名字叫《半生缘》，电影中的人物面容早已模糊，但是始终记得女主角最后说的那句话：“我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楠香蹲在路边的一棵梧桐树下，泪水将怀中的纸币打湿一片：“夏文，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五】

三个月后。

黑色的落地窗帘将外面的阳光通通隔绝，梅香坐在雕花的楠木椅上，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

“姐姐，喝点鸡汤吧，医生说你的身子很虚，需要好好调养。”楠香端着一碗鸡汤走近，用勺子舀起一口，轻吹至适合的温度，送至梅香嘴边。

“为什么要去找他？”梅香双唇紧闭，不愿看楠香一眼。

楠香的声音充满了悲戚：“姐姐，我并没有提起过你。”

楠香回过头：“那他怎么会愿意给你这么多钱？”

楠香转过身，拭去眼角滑落的一滴泪：“姐姐，你就不要追问了，反正，我没有违背你的诺言就是了。”

楠香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刺目的阳光洒进来，楠香睁不开眼。窗外的那棵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飘落，一年的时间，就这样在指缝中滑落。

楠香想起去年的这个季节，每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刚洗完头发的楠香，都会坐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风吹起她的长发，散发着洗发水的清香。

而现在，她已没有太多的勇气，拉起这块沉重的窗帘。尽管现在的这个房间，连阳台都没有。

片刻，放手。

房间里恢复阴暗的光线，楠香脸上滑落的泪，梅香没有看见。

【六】

对面的那个女孩每天早上都会坐在阳台上，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长发在微风中飞舞，夏文觉得这画面太像是一幅画，于是他将自己的画架挪到了窗前，开始描绘对面那个素白裙子的少女。

以前夏文画画都是要在那间黑暗的房间里，压抑的光线总能激发他创作的灵感。可是自从那天早上无意间看到这幅美好的画面，夏文突然想改变自己的风格，画一些美好单纯的画面。

可是每画下一笔，夏文的心就多一分沉沦，当那个女孩的身影完整出现在夏文的画架上的时候，夏文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女孩。天使，每次一想到她，这个词语便会出现在夏文的脑海里，也许，她就是我命中的天使吧，夏文心里想。

站立于窗边，注视着对面的阳台，成了夏文每天除了画画以外做的最多的事。每天七点半，那个女孩的身影总会准时出现，头发晾干后，会拿起几本书匆匆出门，她一定还在读书，夏文猜测。

而每天晚上十点，对面的灯总会准时熄灭，而此时夏文也会转身走进绘画的房间，可是提起笔，却还是早上的画面。

女孩的身影，夏文画了无数遍，于是同样的一幅画，挂满了所有的墙壁。

那天，不到九点，对面那个房间突然全部熄灭，夏文似乎看到女孩在黑暗中无助的眼神，于是，不顾一切冲出房间。

没有过没有猜错，应该是1009室，夏文的直觉向来准确。抱着一大把蜡烛爬上十楼，才发现自己忘了乘坐电梯。

气喘吁吁的夏文敲开了1009室的门。黑暗中，女孩的脸上有一丝惊异：“你找谁？”

夏文的心跳还没有平复，颤抖着声音：“房间里太黑了，点几根蜡烛吧……”后面的话便不知道怎么继续了。

楠香微笑着接过了蜡烛：“谢谢！可是，我没有火。”

“我帮你点。”说出这句话，夏文又有些懊悔，不知道她会不会以为自己居心不良？

“好！”楠香把夏文让进了黑漆漆的屋子，夏文问：“哪里是厨房？”楠香指了指右边，并引着夏文走进。

将煤气打开，点着一根根蜡烛，放在屋子里的每一个黑暗角落。完成以后，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烛光，楠香的微笑闪动在烛光里：“谢谢你！”

夏文揉了揉脑后的头发：“不用谢！”

楠香看着夏文的微笑：“可是，我有点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这里停电了呢？”

夏文不敢看楠香的脸：“因为，我，我就住在你的对面。”

也许有些人的相遇就是为了相爱，就如楠香和夏文。

因为那次黑暗中的一次交集，楠香开始注意到对面窗口默默关注自己的眼神，那天，敲开了夏文的房间门，想对那晚送的蜡烛表示下感谢。

目光落在贴满了自己画像的墙上，心底有块柔软的角落，就这么轻轻被触动。

曾经想象过无数次与爱情邂逅的美好画面，楠香没有想过，现实比想象中还要唯美。

难怪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有遇到过心动的男子，原来所有的等待是为了如此的一场相遇。

楠香还在读大三，还有一年就毕业。现在，在附近的一所学校实习。

交往一年，他们没有越过最后的那一道底线，楠香说，要把最好的自己，留在做夏文新娘的那一天，这样完美的爱情，要有个完美的结局。

夏文说，楠香，你就是我的天使，就算是等你一辈子，我也愿意。遇到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七】

一个月前，姐姐梅香突然从国外归来，楠香很是开心。

八岁的时候，楠香就开始与姐姐相依为命。

楠香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在一场大病中去世，母亲带着她们姐妹两嫁给了继父，那年姐姐十岁，楠香才三岁。

十五岁的姐姐，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出落得越发水灵，继父的眼睛开始在姐姐身上流连。

那天夜里，继父走进了姐姐的房间……

面对哭泣无助的女儿，母亲只是默默地流泪。就在刚刚，那个男人威胁她，如果她敢把这件事说出去，那么你们母女三个谁也别想活命。

第二天夜里，姐姐带着楠香逃出了那个噩梦般的家，姐姐说，她不想妹妹以后也被那个禽兽凌辱。

姐姐带着八岁的楠香来到了这个城市，十五岁的她在一家饭店找了个服务员的工作。每天上班是十个小时，很辛苦，但是姐姐每次回来总会给楠香带一些好吃的，虽然都是些残羹剩饭，但是楠香依旧吃得很香甜。

姐姐只有小学的文化，所以做服务员做得很辛苦，经常因为不认识菜单上的字而被经理骂。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妹妹，眼看就要过了读书的年纪，姐姐的心里很是着急。可是她微薄的工资，维持姐妹俩的生活费已经是步履维艰，根本没有可以供妹妹读书的钱。

后来有一天，姐姐突然说她遇到一个很好的人，给她介绍了一份工资很高的工作，从此楠香告别的残羹剩饭的日子。

楠香说，我长大后也要去姐姐那里工作，挣跟姐姐一样多的钱，姐姐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姐姐总是说，楠香要读书，以后当老师，老师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纯洁的职业。

楠香听从了姐姐的话，考上了X市师范大学。

大一那一年，姐姐突然说要出国学习，楠香知道学历一直是姐姐心中的缺憾，于是，送姐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这一去，已经快四年。

再次见到姐姐，楠香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姐姐，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姐姐的脸色看起来很是苍白，楠香以为只是旅途劳累。

三天后，姐姐晕倒在了楠香租住的屋子里。

“子宫癌”，这三个字刺痛了楠香的眼睛，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姐姐身上？楠香欲哭无泪。

“有没有治愈的机会？”楠香抓住医生的袖子，急急地问。

“病人原本体质就不好，而且私生活长期糜烂，现在就算是手术，成功的几率也是很小，而且还必须要尽快，不然癌细胞蔓延，到了晚期，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医生的声音无比平静，仿佛诉说一件家常小事，也许看惯了生离死别的医者，早已练就了一颗看淡生死的心。

“手术费大概要多少？”

“至少，要二十万，这是保守估计。”

二十万，楠香想着这个数字，只觉得天旋地转。

“姐姐，医生说你长期私生活糜烂，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楠香来到梅香的病床前，看到姐姐正望着窗前，默默地流泪。

心痛，可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妹妹，我的好妹妹。”梅香拉起楠香的手，讲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八】

梅香带着楠香从继父家里逃出来的那一年。

15岁的女孩，在这个无依无靠的城市，还带着一个八岁的妹妹，梅香不知道生活如何继续，难道要带着妹妹沿街要饭么？

幸运的是，天快黑的时候，楠香找到了一家愿意收留她们的饭店，并且看她们可怜提前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们租了一间小小的房间，总算不用露宿街头。

工作几个月下来，因为梅香只有小学文化，总是点错菜，经常被经理和领班骂。每当这时，有个比她大几岁的男孩子，总是会默默递给她一张纸巾，给她一个温暖的眼神。这个男孩名字叫安澜。慢慢地，开始有了些不一样的情愫，在梅香和安澜之间流转。

那是爱情么？梅香不敢奢望。已经被继父强暴过的自己，如何还有资格说爱情？

两年过去了，妹妹已经十岁，别的这么大的孩子都已经上三四年级，可是妹妹还没有走进过学校的大门。梅香每个月的工资除去日常生活开支，根本就没有结余，哪里来的学费供妹妹读书？梅香觉得对不起妹妹，将她带出了家门，却没有能力照顾好妹妹。

那一天，饭店里来了一个女人，大概三十岁左右，涂着鲜红的唇，看起来美艳动人。

梅香给女人点菜的时候，女人看着梅香的脸，眼睛里透露出不寻常的神采。

临走时，女人递给梅香两张百元大钞，说是小费，并且还有一张她的名片：“小姑娘，要是遇到困难的话，记得找我，我会帮你的。”

回到租住的小屋，看着手中粉红色的纸币，还有那张精致的名片。

末末，这个女人的名字很美。

第二天清晨，梅香跑到附近的一个电话亭，拨通了末末的电话。然后，梅香辞去了饭店的工作，因为末末给了她另一份工作，这份工作的收入足以供妹妹读书，甚至是很好的学校了。

那份工作就是在市中心的娱乐城做小姐。

那个晚上梅香思索了很久，安澜的脸反复出现在梅香的脑海。可是想到被那个噩梦般的夜晚，梅香的心底就涌上无尽的哀伤。

也许此生注定自己与爱情，与美好无缘。那就这样吧，能给妹妹一个美好的未来，也就足够。

从此，梅香走上入了烟花风尘，末末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玫瑰，无数的男子倾倒在玫瑰绝美的容颜下。

原来自己这么多年的舒适生活，是姐姐付出如此代价换来，楠香的泪水早已在脸上泛滥蔓延。

【九】

“那么三年前，你出国又是怎么回事？姐姐。”楠香的声音因为哭泣已经沙哑。

“三年前，”梅香说：“我没想到会再次遇到安澜。”

再次遇到梅香的安澜，已经是一家大型企业的总裁。当年，梅香的不告而别，没过几天，他也离开了那家饭店。

年少的安澜以为，梅香是看不上他的一无所有才会选择离开，因为她是那么的美丽。于是，安澜在心中默默发誓，一定，一定要出人头地。

11年过去了，安澜终于实现了当初对自己的诺言，拥有了自己的企业。可是这11年里，再也没有遇到过能让自己心动的女子。

他不愿承认，自己是忘不了梅香，可是他欺骗不了自己。

驰骋于商界，每日的应酬是必不可免，而美女云集的高档娱乐场所，是他们的首选，但是安澜从来也只当做是逢场作戏，直到遇到那个叫玫瑰的女子。

早就听说过这个玫瑰的艳名，没想到，她竟是梅香，自己思念了11年的梅香。

难怪当年会不告而别，原来这个女子也不过如此，宁愿沦落风尘，也不愿跟着自己甘守清贫。安澜的心彻底死去，从此，不再相信爱情。

安澜点了玫瑰一夜，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折磨了她一夜。梅香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天空露出第一缕光亮的时候，悄悄起身，逃出了房间，然后，泪流满面。

X市著名房地产公司安总，这是杯光交错间，别人对安澜的称呼。看来这个城市，梅香已经无法驻足，凭着安澜的身份地位，若是日后再想找到她，是轻而易举。

第二天，梅香告诉妹妹，自己要出国学习，妹妹开心地将她送上了去美国的飞机。飞机降落以后，立即买了一张回国的机票，飞往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在那个城市，梅香依旧重操旧业，因为除了风尘应酬，她没有一技之长，根本无法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立足。梅香悲哀地地发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自己还是停留在原点，除了那破败不堪的身体，什么都没有改变。

所幸，妹妹已经考上大学，X城最著名的师范大学。真好，妹妹将来可以做一名老师，蓝天下最纯洁的职业。想到这里，梅香的心底还是有些许的安慰。

等到妹妹大学一毕业，就远离风尘烟花，做一个平凡女子，从此过着世上最简单的日子。这是梅香最大的心愿。

可是老天连这个最后的心愿也不让她实现。三个月前，梅香开始感觉身体大不如前，其实以前也经常会感觉不舒服，但是为了多寄点钱给妹妹，，总是撑一下就过去了。

那天，差点晕倒在了上班的路上，不得已，去了医院。

子宫癌晚期，如果不做手术，可能只有半年的生命。梅香没有想到，自己的病居然会这么严重。

二十万手术费，无疑是个天文数字。虽然梅香混迹风尘十多年，但是她一直都只是为了妹妹，挣的钱够妹妹上学和自己使用就够了，所以她总是工作一段时间就休息，以减轻对自己身体的罪孽感。这么多年，梅香并没有存下多少钱。

回想自己前尘重重，梅香的心变得平静，也许这是自己最好的归宿了吧，也好，也罢，连老天都要收走自己这具破败的身体，那么就听天由命吧！

梅香心中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妹妹。

“楠香，原本姐姐打算一个人静静地死去，不给你增添任何的悲伤，可是姐姐没有做到。楠香，我就想回来看你一眼，可是没想到自己这么没用，居然又晕倒。姐姐的身体如此肮脏，又欺骗了你这么多年，我不配做你的姐姐。”

“姐姐，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怎么会嫌弃你？”楠香扑到姐姐的胸前，悲痛的哭泣声从她瘦弱的身体里发出，碰到冰凉的墙面，回荡在空气里。

【十】

电话响起，是夏文。楠香想起来了，夏文三天前说出去写生，原本答应了今天要去车站接他的。想来没有等到楠香，他自己回来了。

听到楠香声音的异常，夏文马上问了医院的名字，然后第一时间赶到。

“没事，楠香，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手术费，我来想办法。”夏文用手背拭去楠香脸上的泪：“别担心，有我在，什么都别怕！”

楠香无助地将头轻靠在夏文的肩膀：“还好，我还有你。”

第二天，夏文打来了电话，说他的父母答应替楠香出这笔钱，这让楠香喜不自禁，看来老天，还是善待自己和姐姐的。

夏文说，他父母下午就去取钱，并且要亲手交给楠香。

“好！”楠香说，刚好楠香也有意要当面道谢。

虽然跟夏文交往一年，但是跟这两位老人并未谋面。曾经听夏文说过，他的家里也并不富裕，恐怕这二十万是老两口大半辈子的积蓄也不一定。这样的一份恩情，楠香这一辈子怕是也难以报答。

医院旁边的咖啡店，夏文拉着楠香的手，走进一个清雅的包间。

面目慈祥的两位老人，和楠香想象之中并无差异。

简短的介绍后，楠香和夏文落座。

夏爸爸突然手捂心口，呼吸急促。

夏妈妈赶紧翻找随身携带的包：“楠香，老头子有心脏病，出来的时候忘了吃药，你别见笑。”

夏文赶紧起身：“服务员，快点拿杯开水过来！”

夏妈妈早包里翻来覆去，也没掏出药，看向夏文：“文子，那看我这记性，估计是忘家里了。”夏爸爸的呼吸稍微有些平复，喝下夏文递过去的开水，脸色渐渐回转。

夏爸爸说：“没事，只是一点点心悸，不吃药也没事。”

“爸，妈，我还是回去把药拿过来吧！不然等下回去路上再……”夏文起身拿起外套，回过头看着楠香：“你先陪我爸妈坐会，我很快回来。”

楠香点头：“恩，路上小心。”

夏文走出去，包间的门刚关上，夏妈妈从椅子上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了楠香面前，让楠香不知所措：“阿姨，你这是干什么？阿姨，你快起来……”

夏妈妈声泪俱下：“楠香，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们也很想帮你，可是你也看到了，文子的爸爸身体不好，我们老两口辛苦大半辈子，就存了这么点养老钱，如果全部给了你，这后半辈子，我们要怎么过？”

夏爸爸这时起身，将夏妈妈从地上扶起：“老婆子，你起来好好说，别吓着人家姑娘。”

楠香已经不知如何言语，只是说：“阿姨，你先起来，起来再说。”

老两口在椅子上落座，夏爸爸开口道：“姑娘，文子昨天说，如果我们不出这笔钱，他就去卖肾，老婆子一时急了，才想到这个办法，希望你不要怪我们。”

夏妈妈哭泣着说：“我们家就这一个儿子，他这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文子毕业这几年，没有工作，整天就倒腾他那个画室，我们也就不说了。可是现在他又要我们拿出这后半辈子的养老钱。你说我们老两口，以后的日子还要怎么过啊……”

“姑娘，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找个比我们儿子有钱的，应该是不难的。求求你，就不要为难我们老两口了吧！”

……

【十一】

楠香给姐姐办了转院，搬离了原来的那间屋子。这一切，在一天之内完成。夏文找到楠香的住处时，已经是人去楼空。

“夏文，你爸妈的钱我已经收到，感谢你的此番深情，不过恐怕我无无以为报。只求下辈子能够再次相遇，你若不离，我必不弃。”按下发送键，关机，将手机卡拔出，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想到“钱”这个字，楠香的心底涌上无限的悲哀：姐姐的一生，都毁在了这个“钱”上，老天，你还要我们怎么样？

安澜这个名字就这么出现在了楠香的脑海。

其实，姐姐那天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楠香不是没有想到，安澜，现在已经是X市最大的娱乐城“天使之城”的老总，就在前几个月，安澜响应了市政府的号召，捐献了一笔巨款给X市的孤儿院，X城晚报用了最大的篇幅大肆报道。很多人都在议论，安澜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居然一面开着纸醉金迷的娱乐城，一面做慈善事业。这是不是一场炒作？于是，安澜这个名字，整个X市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医院。

“即便是他又怎样？我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要我去祈求他的同情和施舍？”楠香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姐姐，没想到姐姐一口回绝。

“姐姐，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么？”楠香哭红了双眼。

“楠香，医生已经说了，即使手术，成功的几率也是很小，你就不要再为了我白费心思了，让姐姐安心地走，好么？”

是夜，梅香沉沉睡去，楠香却无法合眼。立在病房的窗前，楠香思索了一夜，终于想到了一个不既不为难姐姐，又能解决医药费的办法。

第二天，她开始在“天使之城”的门前徘徊，依稀记得报纸上安澜照片的样子，几天后，她已基本了解安澜每天来“天使之城”的时间。

那个傍晚，四点五十分，安澜的车子准时出现，趁着他停车的时间，楠香迈上了“天使之城”高高的台阶。心底的感觉无限悲凉，仿佛奔赴万劫不复的刑场。

……

【十二】

梅香的手术很成功，从医生的口中听到这句话，楠香心底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三个月后，梅香出院。

楠香请了一个保姆照顾梅香的生活起居，然后对梅香说：“姐姐，我要工作了，学校分配我到X市第一中学当老师，第一个月会很忙，恐怕没时间经常回来看你。”

梅香点点头：“妹妹去吧，姐姐会照顾好自己。”

转身离开的瞬间，泪水模糊了楠香的双眼，其实她是去履行安澜的一月之约。那天，安澜说，这些是你一个月的报酬，一个月后，我还你自由。

楠香回的短信内容是：安总，这一个月的期限，可不可以晚一点开始？我要处理一些私人的事。本没有想过安澜会同意，没想到安澜很快回了两个字：可以。

再次走进琳姐为“茉莉”租的房子，里面的摆设还和三个月前一样，似乎没有人进来过，但是很干净，看来安澜应该有安排人在打扫。

“你姐姐的身体，怎么样了？”安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句话让楠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回过头，安澜侧过脸，没有看楠香的眼睛：“其实，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怀疑你是梅香的妹妹，因为你们的容貌是如此地相像。那天晚上那个人叫你楠香，就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那么为什么你还要……”楠香的话还未说完，安澜已经开口：“为什么还要要了你，是吧？”

楠香没有回答，静待安澜的答案。

安澜将手臂覆上楠香的肩，微微叹口气：“因为，梅香两次离我而去，我要在你身上，拿回她欠我的。这是她应付的代价。”

“对不起，楠香。我不该把对你姐姐的怨恨转嫁到你身上。我害了你，可是我没有想到，你那天晚上是第一次，如果我知道，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你以为，我原本就是个轻贱的女子，是么？”楠香抬起眼皮，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那你知道，她是为何离你而去么？”

……

楠香的嗓音已经因为诉说和哭泣而变的沙哑，地上躺着无数根燃尽的烟头，安澜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将脸埋在双腿之间：“梅香，你为什么当初不把一切告诉我？”

“是姐姐不让我告诉你，如果我不答应她，她就不会同意手术。”

“楠香，其实我曾经偷偷跟着你去了医院，可是推开病房门的那一瞬间，我退缩了，我怕梅香再一次拒绝见我，我更怕影响了她身体的恢复。

楠香惊异地看着安澜，安澜缓缓地说：“那么，我也来告诉你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天使之城的故事。”

原来三年前的那个早上，安澜发现梅香再次不告而别，曾经发疯似的四处寻找，可是一直没有找到。

后来安澜就把那家娱乐城买下，重新装修，改名叫“天使之城”，因为在安澜的心底，十五岁的梅香，曾经是他的天使。

“天使之城”的每一个包间都是花的名字，而那间“玫瑰”从来没有接待过客人。每当安澜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在“玫瑰”包厢里抽烟、沉默，经常会呆上一整夜。

回到租住的房子里，梅香正坐在那把雕花木椅上打盹。一声“姐姐”让她惊讶地睁开了眼睛：“妹妹，你不是这一个月都没有时间么？”

“姐姐，我回来给你讲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天使之城。”

……

“梅香答应见我了？你说的是真的？”电话那头，安澜的声音透露出无尽的欣喜。

“是的，明天早上，姐姐让我去接你。”

安澜抱着一束纯白色的玫瑰，跟在楠香的身后，两人的脚步声回响在楼道间，但是安澜此刻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梅香，他的心里就无法平静。

终于走到了门前，楠香从包里拿出钥匙，插入锁孔。

时间仿佛是在慢镜头回放，想到推开这扇门，就能看到梅香，安澜深深吸了一口气。

“姐姐！安澜哥哥来了。”推开门，楠香的声音有些迫不及待的欢快。

可是，没有听到梅香的回应。

“估计是姐姐不好意思呢！”楠香笑着说。

可是，一种不祥的预感马上涌上楠香的心头，楠香快速地走向梅香的房间。

鲜血，满眼刺目的鲜血，将梅香房间的地面染红。梅香穿了一件白色旗袍，倒在血泊中间，像一朵纯白的莲花，在鲜血中落败。

左手腕上一道惊心的口子，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梅香的脸上，她最后的表情是一个带着暖意的微笑。

“姐姐……”楠香悲戚的呼喊声响彻天际。

……

【后记】

天使之城，“玫瑰”包间。

烟雾缭绕中，安澜再次将那个带着梅花图案的纯白色信封打开，里面是梅香留给他的最后遗言。这封信简短的信，他看了无数遍，这是梅香留下的唯一纪念。

安澜，感谢你为我建造的“天使之城”，听到楠香告诉我这个故事，我真的很感动。

可是，我从来就不是天使，现在不是，以前不是，遇见你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所以，我配不上你如此的挚爱，我更不敢走进你的“天使之城”，我怕我不洁的身体，亵渎了爱的圣洁。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早一点遇到你，我希望遇到你的时候，我是纯洁的天使。那么下辈子，我一定陪伴你相守在属于我们的“天使之城”，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