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红纸裹着的生日

2012-03-11 20:31 | 作者:竹海红豆 | 散文吧首发

无痕岁月,蓦然回首。许多往事和痴迷已随着岁月流逝而日趋模糊、淡化。在寻思淡泊与宁静的知天命之年,我时常身不由己地去凝视那藏在床头柜里的红纸包——那是用一张记载着我出生时辰的“两面红”裹成的红纸包。她浸透着我父母的心血,铭记着为儿一生难以报答的恩情。

每当我凝视那红纸包,就会想起八年前的那一幕。记得那个约莫九点多钟的晚上,我有些酒意,在和家人拉家常时,我忽然走神,羡慕起别人以家庭聚会、朋友聚会等形式热热闹闹过生日的情景来。对父母埋怨:四十多年了,我从来没有过过象样的生日,甚至连准确的出生日子都搞不清楚,读书时填一个出生日,参军时又填一个出生日。不料这句话刺伤了父亲,使他陷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的心境。他猛然进房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如豆腐块大小的红纸包,用只能半伸直的手,颤抖着将它打开,以申诉似的口吻对我说:“这就是你刚生下时,你妈让我记下的生辰时间”。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手上的红纸,懊悔莫及。珍藏了四十多年,已经褪色的红纸显得有些斑驳,但上面一笔一画地记载着我出生的年月日,它就象生命密码,开启了我人生的首页。

诚然,人的出生地不能选择,我的生命密码,锁定了我出生在一个叫“二十都”的小山村。在周边一些人的眼里,“二十都”是一个条件恶劣、让人听到就毛骨悚然的地方,他们训诫女孩时出口便道:“再调皮就把你嫁到‘二十都’去”。可见我的出生地是多么令人生畏。虽然我是听着社会主义的旋律来到这个世界上,但毕竟新中国成立不久,国家百废待兴,要改变山区人民的生产、生活条件还显得鞭长莫及。在那穷乡僻野,且不说文化教育落后,也不说缺衣粮,仅是那医疗条件,就是一道人命关天的“鬼门关”。我母亲诉说:在我出生前,生过两个男孩,都在一岁左右时,因患疾病、缺医少药而夭折。生儿育女是人间喜事,但两次失子之痛,给我父母的心头罩上了几层阴霾。怪不得父母常说:我是他们用半哭半笑的脸迎来的。我揣摩他们所说的“半哭半笑”,似乎是在掂量着把我拉扯成人的沉重负担时,又憧憬着一种望子成龙的美好希望。

可怜天下父母心,心里交织着喜和忧的父母,为把我抚养成人,费尽了心血。从让我的“哇哇”坠地到哺育长大成人,父亲艰辛地重复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生计,母亲移干就湿、细心照料,他们无微不至地关我的同时,省吃俭用,放弃了几个女儿的上学机会,以举家之力供我读书。在父母执着教子的情怀感化下,我也以“不用扬鞭自奋蹄”的姿态,“两耳不问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在许多老师的蜡烛精神映辉下,我用一路领先的成绩还报父母。可是愿景不是那么完美,由于长期劳累,父亲突患重病,一家六口的顶梁柱倾斜了,我被迫从高二的学路上折回。记得退学的那天晚上,父母歉疚的泪水和我思学的泪水一块流在了饭碗里。在当时,我的退学意味着父母望子成龙的希望破灭,意味着我拿定了祖传的锄头把。

父母怜悯我失学之痛,望着我弱不禁风的瘦小身材,想方设法为我谋求力所能及的出路。几经周折,终于从大树的枝叶间漏下了些许阳光。大队书记告诉我:有个生产队的小学民办教师下月生孩子,你可去代课一段时间。代课的头一天晚上,举家庆祝,这一差事似乎给我、给父母重新带来一丝希望。我兴高采烈,彻备课,一大早就赶到学校去。现在回过头来想,真不知是不是在“误人子弟”。那时我个头不高,写黑板须垫起脚尖,至于举止,则尽量模仿自已见过的老师。出于对知识的渴望,将心比心,我立志不辜负父母的一片深情,一边教学,一边备课,一边学习,认真负责地与学生们共相长,把所得的微薄收入全部交给父母接济家用。这是我有生以来首次给父母的经济回报。想起这段经历,至今还很自得。

人生百味,无从知晓的生命密码,又把我送入了人民解放军。1974年底,在我当代课教师未满一年时,部队征兵,父亲以一名老共产党员的觉悟,毫不顾及他带病的身子和母亲十月怀胎的拖累,也未思虑家中六、七口人的生活维持,要我报名参军,站出来让祖国挑选。说来也是命运安排,在参加体检的二十几人中,有许多个头比我高大、兄弟比我多、家庭条件比我好的未能选上,反而选中了我这困难户,也许是我的准高中文化起了作用。本来应征入伍是一件光荣的喜事,可是临行告别时的情景让我很伤感,母亲临产跪地,泪流满面,受母亲情绪的感染,全家哭成一团。欢送的锣鼓、鞭炮急切地催促,我在对父母依依不舍和对部队生活向往的两难情感中,走上参军路。在军魂铸就的大熔炉里,磨练着我的意志,更升华了对父母的爱。

随着改革开放的风吹来,生命密码又掀开了我人生新的一页。我是哪来哪去的退伍军人,1978年回乡,为跳出山门,临时抱佛腿,参加当年中专考试,在上线体检后,却苦苦等来了落榜消息。时至12月,遇税务部门招干机缘,加入了税务队伍行列,让我吃上当时农民寐以求的“居民粮”,告别了锄头把,实现了我和父母的共同愿望。在我走上工作岗位乃至我成家立业后,父母还是那样地千叮咛、万嘱咐,教我为人处世,勉励我努力工作,祈祷我身体健康、家庭平安。转眼30余年,我现已是税收行业里的余热了。摸着神圣的税徽,细数流年,感慨万分,那些走乡串户,深入田间地头,征收屠宰税、砖瓦税、筵席税的场面历历在目,那种看到烟囱冒烟、商铺开业就联想到税收的责任感难以淡化。与当年相比,眼前繁荣的经济正是税收的春天,发展的税务事业令我留恋,感到自己余辉尤存。

人非草木,知恩图报。我的人生旅途从那红纸裹着的生日而起,50多个春秋,使我感受到人世间美好的风土人情,领悟到个人命运和国家命运连在一起的道理,深刻体会到母爱似水、父爱如山的恩德。往事随风去,徒留父母恩。我双手捧着记录我生日的红纸包,诚邀为人儿女者,在点燃自己生日蜡烛的时候,首先为给予你生命的父母许下健康、长寿的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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